囚心玫瑰 – 全

囚心玫瑰

作 者:齊萱
全文長度:66562字
文章狀態:已完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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內容簡介:
嗚嗚嗚……她怎麼會這麼悲情呢?不過是好認識被害人,做他的辯護律師而已。她的耳朵居然就得被他「強姦」聽也「碎碎呤」他家的歪理,說什麼她不辯是非、不明事理,不知好壞,不可理喻,不……不夠可愛?老天!她真的真的好~可~憐喔!但是,看在他有一張養眼的「超級費司」,讓她一看見他就心花朵朵開,還差點將他當成「餐後小點」的份上,她就犧牲一下,加減把他擺來配好了,可沒想到她媚眼還沒有拋,屁股還沒有扭,他竟自動送上門的在她面前大跳「猛男秀」?!奇怪?他不是有個粉紅知已嗎?那他怎麼還敢明目張膽的到她的地盤來「撒野」?哼!是可忍熟不可忍。既然她給臉不要臉。那她如果不給他好好的「照顧」一下,她就跟他姓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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囚心玫瑰 第一章
三月初的深夜,寒意仍濃。

急診室的門口,氣氛更加冷肅,但情況緊急,再怎麼不願,她還是得走上一遭。

「方律師。」有人叫她,但口氣卻不怎麼有把握,顯然是從沒想過會在這個地方、這個時刻見到她。

「馥蓉。」方可言停步回應。

「真的是你!」林馥蓉露出笑容。

不過可言仍注意到她的黑眼圈。「很累?」

「沒關係,」她說:「我就快交班了。」

經她一提,可言倒是注意到了時間。「啊!十一點多了,你上小夜班。」

「答對了,」她突然促狹的眨眨眼。「宋醫師也是小夜,噢,我知道了,原來如此。」

曉得她想到哪裡去,可言馬上辯解。「不,我來不是為了他。」

「他?」馥蓉年紀畢竟還輕,聽她否認,玩興趣濃,竟像忘了兩人身在何處,反而湊近一步,繼續半真半假的追問:「哪個他呀?」

「馥蓉,」可言苦笑。「我是為客戶來的,事前完全不知道溪明今晚值急診小夜班。」

「真的?假的?」想不到答案竟是如此,加上碰巧有人喊她,馥蓉便一邊招呼可言跟她一起向前走,一邊說:「客戶?什麼樣的客戶?掛急診時不找家人找律師?」

「嘿,你什麼時候開始改行當偵探,我怎麼不知道?」口中打著趣,注意力卻不敢不集中。「他在那兒。」

「誰?」馥蓉還沒回過神來。「宋醫師嗎?」

可言苦笑在頭,看來宋溪明在醫院裡還頗受歡迎。

「不,不是他,是我的客戶。」

但才說著,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已經迎上前來說:「可言,跟我來。」

「宋醫師!」馥蓉就算沒有高八度叫道,也高了四度呼喚,讓可言的苦笑再添三分。

她乾脆直問,「人呢?怎麼沒看到人?」

「在裡頭。」宋溪明指了指急診區中的一個小房間,門沒關,但裡頭的簾幕密密的拉上,什麼也看不見。

「方律師,你的客戶是他?」

可言聽出了她口氣中的驚訝和……不屑?「怎麼了?」由不得她不停下來問。

「那個人——-」

「Miss林!」宋溪明輕聲喝止了她。

「溪明?」難道內情不單純?疑惑與憂慮已經迅速取代了最初的煩躁與不安。「難道他不是自殺,而是——」

宋溪明再度搶話,「他的確是自殺。」

一旁的馥蓉接著嘟囔了一句。

「你說什麼?」憑直覺,可言就覺得這件事很重要,非弄清楚不可。

「沒什麼。」已經看到了宋溪明掃射過來的眼色,馥蓉當然懂得自己應該團嘴。

但可言也當然不會輕易放棄。「馥蓉——」

「方律師,你跟宋醫師去看他,我也得去忙了。」

「馥蓉。」可言仍不肯放棄。

「可言。」宋溪明雖然瞭解她的個性,還是得想辦法制止。

而林馥蓉畢竟是小孩性,終究還是按捺不住,索性利用走開之前的小小空檔回答了可言的問題。「我說他孬種,根本不敢真的下重手,不然死了倒是活該。」

望著她以小跑步離開的背影,宋溪明無奈的歎了口氣。

「你實在太懂得如何套她的話了。」

「不,」可言否認。「我只是明白基本的人性,知道她不吐不快。」

兩人對視,宋溪明說:「先看一下病人吧!」

可言卻停步不動。

「可言?」

「先把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訴我。」

「在醫生眼中,只有生命最重要。」

可言索性交叉環起手臂。「他還在這裡,可見並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。」

「你都是如此對待客戶的?」溪明佯裝不解狀。「那我還真該慶幸自己並非你的客戶。」

「『還不是』,不是『並不是』。」

「我又錯了,醫生怎麼比得上律師的伶牙俐齒。」

可言已經開始不耐煩了。「宋溪明,你說還是不說?」

宋溪明的嘴剛動了一下,還沒真正出聲,另一個男聲已經插進來。「是方可言方律師,朱哲賢那個人渣的律師嗎?真令人想不到啊!」

什麼?!

可言扭頭望去,發現口出不遜的是一位一身黑衣黑褲的男子,高大的身材,挺拔的外型,俊逸的五官,但是,依然是個口出不遜的莽漢!

面對她的逼視,男子毫不退縮,反而往前再進一步,甚至加上搖頭的動作和惋惜的表情。「真是想不到。」

「你是誰?說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?」

「我是誰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朱哲賢那人渣一定得活下去。」丟下這個不像答案的答案給可言後,他馬上又轉向宋溪明說:「宋醫師,請你務必將他救回來,留下一些殘疾我反對,但命絕不能丟掉!」

「這個不用你說。我們自然會盡力。」宋溪明終於也有些動氣的應道。

「那就好。」說完他便準備離去。

這個人竟可以無禮到這種地步,太過分了!「等一下!」

可言幾乎忘了冷靜為律師第一守則,甚至追上一步叫道。

「方大律師有何指教?」他側轉身子,顯然連正面相對都懶。

「你至少可以告訴我哲賢哪裡得罪了你,讓你不惜犯上譭謗罪。」可言實在是氣不過,還有更深的莫名其妙。

「哈!」他先仰頭一笑,再用更可惡的態度及口氣說:「連譭謗罪都抬出來了,不錯、不錯,果然有大律師的派頭,那人渣找你還真是找對人了。」

「你!」

若不是宋溪明攔著,可言實在沒有把握自己會不會衝上去咒罵他,甚至賞他一個耳光,到底是怎麼回事?這男人究竟有什麼毛病?

「我是誰?真的~點兒都不重要,」對於能激怒她,他顯然十分滿意,接著便露出笑容說:「重要的是我不會放過朱哲賢。哈!分明不哲不賢,偏偏取名叫哲賢,不曉得是他後來辜負了這個名字,還是一開始他父母就高估了他殘存的人性。」

夠了!可言正想揮開宋溪明的手,好好與他理論一番,他卻好像早就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似的,緊接下去說:「至於他哪裡得罪了我?答案是:沒有,他沒有得罪我,而是犯罪。」

「犯罪?」

他的表情為之一改,嚴厲的眼神加上冷冽的表情看得可言不禁一驚。

「對,方大律師不知道嗎?朱哲賢的自殺不過是做做樣子,如果你有時間、有情的話,不妨先到受害者的病房看著。」

「受害者?」

「對,肋骨斷了三根、腦部受到重擊、全身血污,更別提受到重傷害的——」

正聽得專注的可言自然而然的追問道:「什麼?為什麼不說了?說下去呀!」

「可言。」想不到這回開口攔阻的人是宋溪明。

「原來你知道!」可言再也忍不住。「溪明,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」

「可言,你還是先去看一看來哲賢。」

「不,」她的牛脾氣全上來了。「我要先搞清楚他為什麼自殺,又牽涉到什麼人跟什麼事?」

「可言。」宋溪明企圖做最後的努力。

「你不說,是不是?沒關係,」可言立刻舉步往小房間走。「我直接問朱哲賢去。」

「好,」宋溪明沒轍了,只得拉住她說:「好,我告訴你,他們一起被送進來,男的自殺,女的受到性侵害,相當嚴重的性侵害。」

「性侵害?!」她倒抽了一口冷氣,奔騰的緒和紛擾的腦袋瞬間「凍結」。「你是說,你說的是,你的意思是…」

憑她的反應,宋溪明就曉得這事無法善了。「可言,聽我一次,這案子找別人來接。」

「不!」她想都沒想的反射回應道。

「可言。

「叫你不要救人,你答不答應?」可言反問他。

「兩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。」

但可言的表情已恢復一貫的「職業平靜」。「我要見哲賢。」

從「朱哲賢」回到「哲賢」,宋溪明知道現在無論什麼人再說什麼,也都不管用了。

不過他還是說:「你想清楚了?確定了?」

可言瞪了他一眼。「廢話真多,我是他的律師,我不幫他誰幫他?我不相信他誰相信他?」

話一說完,可言便率先進入哲賢所在的房間,完全沒去注意、也不知道剛才那位「莽漢」是在什麼時候消失了蹤影。

*****

可言一進家門,就先被掩過來的碩大黑影嚇了一大跳。

「小點呀!」

這個聲音?「哥!」方承道說:「對啊!是我。」

「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

「聽聽這是什麼話,老哥特地上來看你,你不但不感激,還一副嫌棄的模樣,真是——」

「停、停、停,」可言捧著頭求饒,「我又沒說不歡迎你,只是下回請你不要不經通知就跑上來,然後又在這種時候幫我開門,很恐怖的耶!你知不知道?」

「你也曉得恐怖呀!」方承道不但沒有因此打住,?炊繼續滔滔不絕。「一個女孩子家。單獨在外打拼,又往在鴿子籠裡,然後玩到三更半夜不回家;不,我修正,是玩到天快亮了才進門,幾乎被嚇死的人是我,你知不知道??

望著哥哥那樸實的臉龐,可言突然笑出來,並撲上前去拖住他。「居然套我的語法用.你快可以當律師了。」

平常天不怕、地不怕的方承道一被妹妹抱住,竟顯得手足無措。「喂、嘿、呃,瘋丫頭,傻姑娘,快、快點、快放手啦!」

「我很冷嘛!你抱我一下會怎麼樣?」可言越發調皮.索性抱得更緊。

「你覺得冷?」這下他可緊張了,他爸媽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,出不得半點差錯。「感冒了嗎?有沒有發燒?走,我們看醫生去,我帶你去掛急診。」

「急診」兩個字出口,兄妹倆同時怔住,接著方承道便趕緊解釋:「對不起,可言,我不是故意的,我只是——」

可言硬擠出個笑容來說:「沒事,哥,不用道歉,我沒事。」

「但是你看,你自己看,全身抖得這麼厲害,還說沒事?」

「真的沒事,」可言拉開了一點距離,讓方承道看清楚自己。沒有發燒,也沒有感冒,而且我剛從醫院回來而已。」

「你剛從醫院回來?」本來稍稍放鬆的情.因為這句話馬上又緊繃起來。

「對,」如果要親人放心,就說個明白吧I「從醫院的急診室。」

「急診室!」方承道連冷汗都快冒出來了。「你……你到底是……」

「我沒事,不是一直跟你說了嗎?我沒事。是我一位委託人自殺住院。」

「自殺?」

「對,」可言看方承道恢復了鎮靜,便勾著他的臂膀往裡頭走。「你餓不餓?哥。」

「對噢,」他摸摸肚子。「剛才一直擔心你,也不覺得俄,現在……」他不必再說,適時發出「咕嚕」聲的肚子已經「說明」了一切。

可言笑了,她實在愛煞這個老實的哥哥,「那你等我一下,我洗把臉後,就出去吃早餐。」

「為什麼要出去吃?」

「老哥,我這『鴿子籠』裡什麼都沒有呀!你能吃什麼?」

「什麼都沒有,」方承道一路跟著她走到浴室門口。「那你平常都吃什麼?喝什麼?空氣嗎?」

「又不是你種的花,能夠只吸空氣?」她朝方承道皺皺鼻子,同時捧水洗臉。「客廳坐一下啦!我馬上好。」

「啊!差點忘了。」拋下這莫名其妙的一句後,他便從可言的視線中消失。

不過對方承道的個性與習慣早已瞭如指掌,可言索性用這段時間換上T恤和長褲,然後才回到客廳找他。

「啊!」乍見一大篷花,可言想不驚呼也難。

「我種的花有這麼可怕嗎?」

「好美呀!」少說也有三百朵左右的桔梗,的確美得驚人。

「這還差不多,」方承道得意不已。「看看要擺在哪裡?」

「什麼?不會吧!」

從小一起長大的默契果然不是蓋的,方承道聽懂了。

當然是,全都是要送給你的,不然你以為如何?難道還要我把花繼續藏在樓梯間。」

「你剛剛把這麼漂亮的花放在樓梯間?」可言滿臉的錯愕。

「是呀!」他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。

「什麼是呀!你不擔心會丟掉?」

「怎麼可能。」

「怎麼不可能?」可言急急忙忙的說:「老天爺,真是被你打敗了,這裡是罪惡之都.可不是咱們長大的山城,治安有多壞,你知不知道?」

「你知道的話,又不肯辭掉工作回家去。」

什麼跟什麼呀!「哥,扯到哪裡去了嘛!」

「我說的不對?」他一邊說,一邊把花插進大玻璃缸中,由不得可言不佩服,該說是「知妹莫若兄」嗎?連她這兒沒有大花瓶也料到了。「這裡壞人多,你就算想幫忙,也該去當警察,而不是幫壞人脫罪的律師。」

「哥。」這件事早談過不下數百遍了,而且已達成共識,不是嗎?可言實在不想再跟他爭論。

但今晚,不,應該說是今晨,方承道似乎特別有感觸,也特別固執,一定要抒發一下已見。「回家賞花不好嗎?幹嘛一個人在這大都市裡衝鋒陷陣,還為一些壞人辯護,壞人就應該捉去關,這麼簡單的道理也需要大家講來講去的嗎?學校已經教過,你從小就比我會唸書,這個道理應該也比我懂得早,是不是?」

「是。」可言知道這時候服他爭是沒有用的,還不如乖乖的順應他。

「所以?」

「叫你來當律師,你要不要?」

「當然不要。」方承道一口回絕。

「同樣的道理,你叫我回家做花農,我也不會呀!我只懂得打官司,哥。」

就像小時候一樣,每次可言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,方承道便沒轍,只好事事順著她,頂多歎了口氣。「唉,拿你沒辦法。」

「那就別辦了,」可言笑道:「走,我們還是先出去吃早餐,我兩個多月沒回去了,你要多講一些山上的事情給我聽。」

看著跟他完全不像,也慶幸她跟自己完全不像的妹妹,方承道說:「你以為我會只帶花來嗎?」

聽他這麼說,聰明的可言馬上猜到。「還有點心!爸還是媽做的?」

「是奶奶。」

「奶奶!」可言歡喜驚呼,「太棒了!我有微波爐,快熱來吃一吃,還有,我還有咖啡,幫你沖一杯好不好?」

看著她窈窕的身影和雀躍的表情,方承道原本想要念上兩句的念頭打消了,一切還是等填跑了肚子再說吧!

******

「我不要吃。」同一個時間在頭等病房裡,田曉語輕聲的說。

「曉語。」一個中年婦人手捧著香味四溢的稀飯勸道。

「我不想吃,阿姨,爸爸呢?姐姐、姐夫呢?為什麼他們都沒來?」

「就快來了,」但她迴避的眼神卻和嘴巴說的話不搭軋。

「他們……就快來了。」

「你騙我。」

「我……我…」

「不要說你沒有,因為你報本不會說謊。」

被田曉語稱為「阿姨」的婦人還來不及回應什麼,一個低沉渾厚的男聲已經插了進來。「你呢?你又會不會,有沒?腥齷眩俊?

兩個女人同時朝他望過去。

「石律師!」

「你是田小姐的阿姨吧?對不起,還沒請教你貴姓?」

「我姓呂,雙口呂。」婦人趕緊說。

「呂女士。」

她欠了欠身,馬上懇求道:「石律師,你一定要幫曉語討回公道,把她傷成這樣,那個傢伙……那個禽獸……他不是人!」

看著激動的她,再望望躺在病床上一臉木然的田曉語,石磊沒有馬上應許,只重複方纔的問題:「田小姐,你還沒有回答我先前的問題。」

她扭過頭來,冷冷的看著他說:「如果你指的是我到底有沒有被強姦,那我可以再說一遍,有。事實上,我打算從現在起,開始習慣講這兩個字『強姦』,有,我有被人強姦,我是被人強迫發生性行為,我——」

「夠了!」呂佳媛尖叫道:「不要再說了!不要再說了!丫丁,你不要說——」

「不要那樣叫我!」想不到田曉語的叫比她更大聲:「我早已經不是丫丫,我不是!我不是!」

一位護土連忙進門來問:「你們在幹什麼?」

「護土小姐,沒事的。」呂佳媛趕緊回應。

「病人經過詳細的檢查,雖然沒有嚴重的顱內創傷,但傷勢依然沉重,需要絕對的安靜與休息,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們先離開病房?」

「對不起,對不起。」呂佳媛拚命道歉。

田曉語則說:「謝謝你,我也正想要求他們離開。」

「曉語!」呂佳媛驚呼。

石磊則默默無語。

「兩位?」病人本身都提出要求了,護土小姐當然更有堅持主張的理由。

「但我是她的阿姨,我必須——」

「你住哪裡?怎麼過來的?要不要我送你一程?」石磊突然開口打斷她,並做出請她一起走的手勢。

「石律師!」呂佳媛不解。

田曉語卻已閉上了眼睛。「慢走,我不送了。」

呂佳媛原本還想要說些什麼,不過在環顧四周後,終於決定先眼石磊離開病房。

他們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語的走出醫院。

「石律師,我看我還是去搭公車,這會地應該有公車了,我——」

石磊露出見面以來首度的笑容,打斷她說:「不放搭律師的車?」

「怎麼會?我只是不好意思麻煩你,雖然……」呂佳媛又吞吐起來。

「雖然你也很想知道田小姐發生什麼事?」

「我……」她沒有爭辯,等於默認。

「那就別跟我客氣了,事實上,待會兒該請你不要介意的人,或許是我。」

呂佳媛本來還覺得他這話說得莫名其妙,但等到看見他開來一輛車身斑駁的車子,總算瞭解他的意思。

「對不起,裡頭很亂。」石磊對著坐上車的她說過之後,便發動了車子。

「沒關係,有車子坐就很好了。」

「雖然不太符合~個律師的身份。」瞥一眼臉迅速發紅的呂佳媛,石磊又說:「你瞧我這有話便說的毛病,實在也不太像個優秀的律師?!?

「不,」想不到她卻說出了個石磊驚訝的回應。「你一定是位優秀的律師。」

「哦?何以見得?」石磊是真的好奇。

「石律師,我可以請你吃頓早餐嗎?」呂佳媛卻反問他。

「我正想說同樣的話哩,我有事要請教你,應該由我請你才是。」

「你先。」

「什麼?」

呂佳媛溫和的說:「你先問,我想你大概有一堆問題想要問我。」

「你都會回答?」石磊終於顯露出職業上的犀利。

「盡量」?她誠懇的表示:「石律師,我盡量。」

早料到這案子棘手,不過石磊嘴上仍說:「好,這樣已經夠好的了。」

*****

晨曦照進可言小小的客廳,方承道緊鎖眉頭,只有一句話:「跟我回山上去。」

「哥!」可言抗議。

「跟我回山上去。」他仍在堅持。

「哥,不要鬧了。」

「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,你那個……什麼?客人?」

「委託人,」可言修正道:」你也可以說是我的當事人,但請不要說成客人,我又不是餐館的老闆。」

「隨便啦,管他該被叫做什麼,依我看呢,他根本就不是人。」

「哥!你大老遠從山上來,就為了『吐』我的『槽』?」

「我說錯了嗎?」方承道這回不想讓她。「你自己想想看,他的行為像不像禽獸?」

「你不要侮辱動物好不好?」可言卻說:「動物界講求自然,才不會有這種強迫性的行為。」

「看吧!看吧!」方承道一副捉住了妹妹話柄的樣子。

「自己也說他豬狗不如了。」

「如果事情真像女方說的那樣。」可言氣沉神定的回應。

「難道不是?你自己剛剛都說——」

可言舉起手來阻止他繼續往下說。「我曉得自己剛剛說了什麼,但那只是對方的說法,哲賢的講法可不是那樣。」

「那當然羅,你見過爽快承認自己偷了別人東西的小偷沒有?還有啊!這個什麼賢的,明明有個那麼好的名字,怎麼做出這樣丟臉的事情來。」

可言一怔,隨即脫口而出:「他也那樣說。」

「誰?誰也怎樣說?」

「嘎?』

「嘎什麼呀!」方承道實在無法相信,眼前這迷迷糊糊的妹妹會是別人口中精明能幹的律師。「問你你說的『她』是誰?」

「噢,對方的律師,說哲賢不哲不賢,卻取名哲賢,完全搭不起來。」他說的可比這還要尖酸刻薄,但可言並不想在哥哥面前重複。

「說的好!」喝完來才發現好像不對,方承道不禁有此尷尬。

可言立刻迫著機會糗他。「真是謝謝你的打氣,你還真會幫我加油。」

「不是啦!在老哥心目中,你當然是全國、甚至是全世界最棒的律師,不過對方那位女律師至少比你會挑客人。」

又說客人,不過現在可言有更需要糾正的一點,沒空理會小錯誤。「誰跟你說他是個女律師?」

「不是嗎?」

「不是。」為加重語氣,可言還特地搖了搖頭。

「我的天啊!」方承道攤進沙發裡哀歎:「太複雜了,我完全無法理解。」

「哪裡複雜了?」可言才真的是不明白。「總共不過四個人,我代表被指控犯下強暴傷害罪的朱哲賢,田曉語則委託石磊辦這個案件,很簡單呀!」

「你一個女人幫男嫌犯脫罪,他一個男人幫女苦主討公道,辦的又是那種案子,難道不複雜。」

「哥,請你把話說清楚,什麼叫做『那種』案子?」

「就是『那種』啊!不然還有哪一種?」方承道只差沒有對妹妹翻白眼。

「我還犯罪有兩種哩!又不是在賣感冒藥。」說到這裡,又像是撒嬌了。

「總之,女孩子不適合接這種案子,而且錯的一定是你的客戶,不必再辦下去了。」

「你憑什麼斷定錯一定在我們這一方?」

方承道換另一個方式表達看法.「跟你說真的,如果有人這樣欺負你,我一定會搶在爸之前砍死他,我跟你發誓,我一定會砍死這樣的垃圾。」

迎上哥哥認真的眼神和嚴肅的表情,可言頓感鼻頭發酸。「哥……」連聲音都有些哽咽。

「所以這樣的案子你根本連想都不必想那麼一下下,應該馬上就推掉它,像這樣害女人的男人,簡直比殺人犯還要可惡!」

「謝謝你,哥。」可言稍微壓制住激動的情緒說:「身為女人,我會比你更不瞭解這種罪行對女性的傷害嗎?只不過

「只不過怎麼樣?」雖然可言沒有跟他描述得很清楚,但該知道的,方承道認為自己都明白了,幫一個強暴犯辯論,甚至脫罪?這種事,他怎麼可以讓寶貝妹妹去做。

「萬一哲賢是被冤枉的呢?」

方承道像聽到什麼天方夜譚似的怪叫:「怎麼可能?」

「怎麼不可能?」

「他不也親口跟你說他們之間……他們之間的確有那麼回事?」

「是」

「那還有什麼問題?」

「怎麼沒有問題?問題就在這裡,哲賢說當時是她主動引誘他的,換句話說,他們是在兩廂情願的前提下發生了關係,我的當事人並沒有強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,他沒有;事後田曉語卻反咬哲賢一口,這分明就是誣賴。」可言口氣激昂。

「如果,」方承道提醒她:「他說的是實話的話;但萬一不是呢?」

「沒有『萬一』,『千萬分之一』都沒有,哲賢不會做這種事,他絕對不會!」

「你又憑什麼這麼相信他?」

「憑我的直覺。」

「算了,」方承道舉高雙手投降。「我認輸,原來你這個律師喜歡耍賴,如果憑直覺就可以於律師的話,那所有大學的法律系都可以關門打烊了。」

「不然你要不要賭賭看。」

「我的天啊!」方承道幾近衝口而出,「你什麼時候從訟根變成賭棍了?」

「哥!」可言抗議。

「真的要賭療方承道像想到什麼似的,突然正經八百的問她。

「是呀!」

「不後悔?」

「有什麼好後悔的?」可言不明白。

「你自己說的喲!」

著他那副興奮的樣子,可言忍不住笑開來。「哥,你現在的樣子好三八耶!不信你去瞧鏡子看著。」

「你管我是三人或四九,總之就賭這一場官司,打贏的話,看你要什麼,哥都隨你,輸了的話嘛…」他拉長聲音,放做神秘狀。

「我不會輸,」可言篤定的說:「所以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,條件隨我開,不怕我獅子大開口?」

「你的胃口能大到哪裡去,我才不怕,該擔的人是你。因為你若打輸,我就要你跟我回家去,怎麼樣?敢不敢賭?」

「不敢的人是小狗!」玩興一起,小時候的用語便脫口而出,「賭了!」

「太好了!」方承道完全沒料到此行能有這麼大的收穫,笑得合不攏嘴。「太好了。」

「話別說得太早,」可言依然一臉平靜的說:「到時後悔的人肯定是你。」

「你想得美。」

「不是『想』,而是我知道自己一定會贏。」雖對哥哥這樣說,但浮現在可言腦海的,卻是石磊那雙冷峻的眸子。

囚心玫瑰 第二章
「我想你一定能幫曉語打贏這場官司。」坐在一家傳統的中式早餐店中,呂佳媛對石磊說。

「哦?」他咬一口燒餅夾油條,有些口齒不清的問她,「你以前就認識我?」

她搖了搖頭。

「不然怎以會這樣說?」

「因為你是曉語找的律師,那個孩子從小到大就沒要過次好的東西。」

「我也是……」他挑挑眉問道:「東西?」

呂佳媛立刻發現自己失言。「不,當然不是。」

「是啊!」石磊馬上順著她的話往下說:「在許多人眼中,律師的確都不是個東西。」

「石律師,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的意思是——」觸及他促狹的眼神,呂佳媛不禁打住,然後才說:「石律師,何苦開我這個歐巴桑玩笑。」

「你太客氣了,分明還年輕得很。」

呂佳媛一怔,接著才說:「曉語果然找了個能言善道的律師。」

石磊面色一整道:「想要為她討回公道,可不能只靠一張嘴。」

「石律師……」她欲言又止,鎖緊了眉頭。

「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,」石磊說:「今早通知你來的人是誰?」

「是一位受曉語之托的護士小姐。」

那就是自己跟警方在忙的時候,雖然經過精密的檢查,確定她腦內不像頭外一樣受了重傷,算是不幸中的大幸,可是大大小小的傷還是夠她受的,怎以還會有餘裕叫親人來?再說若是要叫,早在昨晚深夜受傷時就該叫,又怎以會拖到這個時候,而且找的還只是阿姨?

「你是田小姐的親阿姨?」

「是的,她母親是我唯一的姐姐。」

「你接到電話後,沒有立刻通知令姐?」

呂佳媛臉色一黯道:「我不知道天堂的電話號碼,石律師。」

石磊聞言一愣,馬上道歉:「對不起,我不知道她的母親已經仙逝。」

呂佳媛搖搖頭。「不用道歉,只是我不明白,她都已經把最隱私的一麵攤在你面前了,怎以你會不知道她母親已經不在呢?」

他聽出了她深一層的話意。「你以為我跟你外甥女是舊識。」這不是問題,而是知道她必然是這樣想。

果然她馬上一臉驚訝的問:「難道不是?」

「不,在昨晚她找上我之前,我並不認識她。」

「那她……」她沒有把問題間完。

但石磊仍知道她想問什麼,「怎以會找上我,是不是?」

呂佳媛點頭後,他才揭開了謎題。「因為我是打這種官司的高手。」

「這種官司?」她臉上的血色漸漸流光,顯示她完全明白石磊的意思。「她真的被,真的被……」掙扎了幾次,依然出不了口。「石律師,是真的嗎?」最後只得跟石磊束助。

石磊當然知道她期盼得到什麼樣的答案,可惜那樣的答案他給不起,現實或許殘酷,但人總要面對現實,無一倖免。

於是他點點頭,小聲但堅定的說:「真的,很遺憾,但全是真的。」

「天啊!」呂佳媛的淚水立刻奪眶而出。「怎以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生這種事?難怪姐夫和曉書他們——」

「你想說什麼?」 目佳媛移開了視線,不發一語。

「呂女士,雖然通知不到令姐,但你有通知田小姐的其他家人,只是他們沒趕過來而已,我說的對不對?」

她仍然沒有開口。

「呂女士。」石磊催道。

「是的,我通知了他們,但他們沒有過來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這下她忍不住了,回嘴問道:「如果你什麼都要問我,這個案子怎以辦得好?」

「就因為想辦好,我才必須問詳細、問清楚。」

呂佳媛思索了半晌,再開口時,說的卻不是石磊想要的答案,反而是:「石律師,你可不可想辦法讓事情到此為止?」

「什麼意思?」

「就是……就是…」她再猶豫了片刻,才鼓起勇氣來說:「據我所知,這種罪是屬於告訴乃論,也就是當事人要告才算數,對不對?」

「哪一種罪?」

「石律師。」目佳媛露出求饒的表情。

「呂女士,依目前的情況來看,你的外甥女是受害者,受害者毋需覺得羞愧,受害者的家屬也一樣,如果你們無法理直氣壯,我又該如何代表田小姐討回公道?請你記住,應該受到良苛責和法律制裁的人,不是田曉語,而是朱哲賢」

「小朱!」呂佳媛驚呼。

石磊立刻感覺有異。「你認識嫌犯?」

「他是姐夫家司機的兒子,我怎以會不認識?但這怎以可能?石律師,他是不是個兒不高,眼睛不大,頭髮染成金色,很善良的一個孩子?」

「善良?」石磊挑了挑眉毛,有點譏刺的問道:「你稱犯下強姦罪行的人善良?而且被他傷害的還是你的外甥女?」

「石律師!」呂佳媛反駁道:「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,而是…曉語只比小朱大一歲,小時候還經常玩在一起,小朱也常問曉語功課上的問題,我實在沒有辦法相信他會傷害

「但事實就是事實,不是嗎?」

呂佳媛面色如土。「這下可怎以辦?為什麼?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?石律師!」她突然揚聲叫道。

石磊正喝完最後一口豆漿,並慶幸沒有嗆著,「什麼事?」

「小朱現在人呢?」

「他逃不掉的。」他滿以為她怕的是這個。

不料她擔的卻是,「他應該要進,要躲,要藏起來。」

「你說什麼?」石磊真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。

「石律師,你根本不知道小朱生長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中,這件事若是被老朱,我說的是他爸爸知道,那,」她猛然打了個哆嗦「就算法官不定他的罪,他爸爸也會要了他的命呀!」

是嗎?石磊突然有些迷糊起來,這不是一個相當簡單的案件嗎?怎以感覺越來越複雜?而自己現在腦中浮現的,又為什麼會是朱哲賢那位律師的俏麗身影?

她可是他的對手啊!不是嗎?

******

可言打了個噴嚏,方承道立刻緊張起來。「你著涼了?」

「拜託,哥,怎以從見面開始,你就一直希望我生病,好將我往醫院裡送?」

「我知道你不喜歡醫院,但人要是身體不舒服,就應該去看醫生,這是可言打斷他接下去的說:「從小就該知道的事情,對不對?我明白,我知道,但我真的沒事,好端端的上什麼醫院。」

「你要真的設事,剛剛為什麼會打噴嚏?」

「沒聽人家說過打一下噴嚏表示有人在想你嗎?」

「那是日本人的說法,沒想到你堂堂一個大律帥也會哈日。」

可言覺得她這個哥哥實在可愛,一邊千方百計想要說服她別當律師,一邊卻又把她捧上了天。「律師也是人呀!大家喜歡的,我自然也會跟著好奇。」

「別讓你的客戶知道,免得他們對你喪失信心。

「啐,你少詛咒我,還是早點回去吧!」可言關切道:「你昨晚一夜沒睡,路上不會有問題嗎?」

「當然不會,你別烏鴉嘴好不好?開車的人又不是我。」

「對噢!」可言這才想到該跟貨車司機打聲招呼。「魯先生,今天要辛苦你了。」

「小姐大客氣了,昨天全程都是小老闆開的車,今天換手,理所當然。」從來沒有想過方可言是個如此親切、美麗的妙齡女子,姓魯的司機實在有驚艷之感,她踉老闆、老闆娘長得都不像,更不像方承道。

「小老闆,」可言玩味道:「哥,不錯嘛,現在是小老闆了喲!」

「不過是一句稱呼,要他改口叫我名字,他又不願意,真是彆扭,像我一早便叫他魯蛋,不是簡單得多。」

「誰個個跟你一樣愛耍寶呀!」可言退後一步道:「好,上路吧,魯先生,一路拜託你了,還有哥,魯先生剛開始幫我們的忙,路一定不如你熟,你可不要一路睡到底,讓他迷了路也不敢叫醒你。」

「知道了,管家婆,」方承道對她揮揮手,再示意「魯蛋」發動引擎。「我們走了,你趕快回去睡一覺,在花香中睡覺,保證醒過來時,精力更加充沛。」

「知道了,爸種的花還會錯得了嗎?」

「什麼!你這個丫頭真不知道感激,在田里忙的可不只是爸而已。」

「這以大了還會吃醋,你有沒有搞錯呀?」可言笑開一張俏臉,亮得一旁的司機都看的傻了眼。

方承道注意到了。「傻小子發什麼愣?」雖說女大不中留,但可言才「二十七」歲而已,他可捨不得這以早就把她嫁掉。「走,開車,上路了。」

「哥,幫我多孝順爸媽及奶奶一些,等忙完這件事,我就回家去。」可言一邊揮手一邊說。

車子已緩緩駛開,助手席上的方承道卻探出車窗喊道:「你說的喲!」

「對!」她乾脆用手圈起喇叭狀,一樣大聲回應。「做不到的是小狗。」

方承道滿意了,咧開嘴直笑,比了比再用電話聯絡的手勢後,貨車便漸行漸遠,終究駛出可言的視線範圍。

其實可言也好想回家呀!但眼前的案件棘手,若辦得不好,可能就會斷送哲賢的一生,怎以能夠掉以輕?況且……

對方律師的實力不容小覷,可言赫然警覺到一個殘酷的

其實——她對他的瞭解,可能遠不及他對她的認識。

所以,當務之急是盡快搜集他的資料,自己哪有時間休息?

******

兩天後,可言瞪著助理為她整理出來的資料,腦中幾近一片空白,不是因為資料不齊全,而是因為它太詳細了,儘管簡潔,但是詳細,而且震撼力十足,絕對足以令她目瞪口呆。

「可言,怎以了?」有人走過她桌前,好奇的發問。

可言聽到聲音,立即回神。「盛先生!」

「盛氏律師事務所」的負責人盛學文笑道:「我長得很可怕嗎?嚇得你變聲。」

她這位老闆英氣逼人,和「可怕」兩字絕對扯不上~有幾關係。「設的事,我只是看一份資料看得太專心了。」

「什麼資料、』在事務所內方可言的年紀最輕,盛學文經常覺得有必要多關照她一些。「當事人的?」

「當事人對手律師的。」

盛學文笑了,這樣的形容詞活像是他太太在翻譯小說時會用的字句,不仔細~點的看或聽,還真的會有些迷糊。

看他笑了,可言頓感羞赧,自己也真是的.那算什麼回答。「石磊律師的資料。」

「石磊!」盛學文的面色在聽到這個名字後轉為嚴肅,連眼神都不一樣了。

「盛先生認識他?」

他卻沒有馬上回答。

換做一般人面對這種情況,也許就打住了,畢竟老闆不想說話時,夥計最好識相閉嘴。

但「盛氏律師事務所」不一樣,盛學文有別於一般的老闆,從無架子,所以可言便順著性子,試圖叫他,「盛先生?」

「噢,」他回過神來。「你剛問我認不認識石磊?」

「嗯 」

「認識。」

「而且?」她肯定有下文。

「先告訴我是什麼樣的案子。」

可言跟他說了。

他聽得越多,眉頭鎖得越緊。「可言,我想要是我勸你退出,你一定不會答應。」

「我們不過都是傚法盛先生的精神而已。」

一句話倒把他給逗笑,只不過是苦笑。「好呀!消遣起我來了。」

「不敢啦!」

「這案子……不好辦。」他把話題再帶回來。

「盛先生教教我。」

「你別誤會,不是說你的能力不足,而是石磊的關係。」

「他真的那以厲害?」如果連法律界內的金童都有此看法的話,那自己實在不敢也不能掉以輕

「厲害……」盛學文沉吟。「不,那不是適當的形容詞,你不介意的話,資料我想先看一下。」

「沒問題,」可言拿起來遞給他。「反正我已經都記下來了。」

「意思就是內容並不多羅?」

「盛先生總是這以犀利。」可言喟歎。

「不要胡亂吹捧。」他開始往私人辦公室走去。「這不過是常識。有進一步消息,我再找你談。」

******

雖然老闆說過要幫她,可言也清楚盛學文的能力,但在可能的範圍內,她還是想要盡量靠自己。

「方律師,謝謝你。」躺在病床上的朱哲賢一看到她走進來,就想要起床。

「不,不,」可言趕緊阻止他。「你還是不要隨便亂動。」

「我沒事,真的已經沒事了。」

仔細看他,可言不禁深深歎了口氣。

光是一聲歎息,便已足夠讓他彈跳起來。「方律師,我哪裡做錯或說錯了,惹得你不開心。」

看著他憂心仲仲的臉,可言心中越發不忍,思緒也越發不解。「為什以?哲賢。」

「我……我喜歡她,我從小就喜歡她,但她是大小姐,我只是個小癟三,除了這個辦法,我不可能親近她,所以我 「夠了!」可言制止他道。

「方律師。」

「哲賢,你覺得我很笨嗎?」

他聞言立即否認,「不!方律師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人之一。」

「只是之一,不是唯一,」可言挑出他的語病。「另外還有誰也很聰明?田曉語嗎!」

一提到這個名字,他立即抿緊了雙唇,什麼也不肯說。

「哲賢,六天前的那個晚上,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」

「我跟你說過了,事情的經過,我已經都跟你說過了。」

的確,那天晚上的事,那天晚上在急診室裡他就跟她說了,但是那樣的情節,教她如何相信?

因為太愛慕田曉語,所以忍不住侵犯了她,等到她負傷逃走,他又怕得割腕自殺。

「我不想坐牢,雖然我知道自己該坐牢,但我不想坐牢,也不能坐牢,」可言記得他一邊說,一邊發抖。「方律師,你知道我老子絕對不會放過我。」

是啊!說到他的父親,若不是來自破碎家庭,可言也不會認識他。

哲賢的父親是某位成功企業家的司機,現在可言當然知道那位企業家便是田曉語的父親,但在三年前他們認識時,她可是一無所知。

她義務到他住的社區去做法律講習,他是那夜年紀最輕的聽眾,只有十六歲,而且一直留到最晚。

可言當時年紀也輕,看了感動,甚至自以為是的以為他是有志學法的高中學生,不料一問之下,才曉得根本不是那回事。

「我只是沒地方去而已。」哲賢跟她實話實說。

「你不是這社區的住戶?」可言記得邀她過來演講的主辦人,也就是這一里的里長曾說他們今晚只開放給社區居民來聽。

「我是住這兒沒錯。」

「那你剛剛又說沒地方可去。」

「你們當律師的人都這以會挑人毛病嗎?」哲賢問她。

「你的話中若無語病,我想挑也挑不到。」可言覺得他很有意思,不介意多跟他聊聊。

「算你犀利,」哲賢在打量她一下後說:「有沒有聽說過一句叫做『有家歸不得』的話。」

若非他表情陰部,可言那句已到喉間的「別鬧了!」便真的會出口。

「願意的話,說來聽聽。」就當做是緣分吧!可言覺得和他還挺投緣。

或許他對可言也有相同的感覺,總之那晚哲賢把破碎的家庭、早逝的母親和有暴力傾向的父親,加上始終未婚的兩位伯父的背景都跟她說了。

根據哲賢的說法,他的母親敏感纖細,和粗枝大葉的父親在相處上始終有問題,從哲賢懂事開始,便數度離家又回家,在外期間短則數日,也試過長達一年半的滯留,每次回來均傷痕纍纍。

「外傷,還是內傷?」可言輕輕的問。

哲賢扭頭看向她,眼中難掩激動,彷彿第一次思索這個問題。

畢竟是個小男孩啊!可一盲一顆更加柔軟,口氣也更溫柔了。「她會一再回來,恐怕你是最大的原因吧!」

「那她為什麼還要自焚。」他的聲音既低且輕,卻聽得可言身心大震。

「你說你的母親她…」

「自焚。」他的眼中沒有淚水。「我知道這個家也不是她的避風港,反而比較像個獸穴,有著兩頭野獸的獸穴。」

他們本來就身處隆冬,此刻可言更覺得打眼底「寒』起來。

「他們會像看獵物一樣的著她,他們——」他的聲音終於有了表情,開始顫抖,可言馬上按住他緊握在雙膝上的雙拳。

「不要再說了,我明白,我真的明白。」可憐的女人,可憐的孩子。「她有沒有踉令尊求助過。」

「沒有用,他相信兩個哥哥遠勝過相信她。」

真是個畸形的家庭,他沒有說錯,他的確具個有家歸不得的孩子。

「需要我幫忙鳴?我知道有些機構或團體可以幫你的忙。」

他卻搖頭拒絕了。

「你確定?」

「嗯,」哲賢的表情和聲音首度出現暖意。「有人幫我,已經幫我找好藏身處,甚至能夠繼續讀書。」

憑著女性的敏感,可言幾乎一猜便中。「那個人是女的。」

雖然哲賢已經不肯再說,但可言也已經不需要答案,因為他的沉默已給了肯定的回應。

「你確定令堂的死是自殺的結果?」可言想要幫他,而從法律著手是她的專業。

「確定。」

看他說的那以篤定,可言突然有點不敢往下問。「為什麼?」但職業的喉舌已如不隨意肌般的失控。

「因為我親眼目睹她按下打火機往自己燒滿汽油的身上引火的畫面,她不知道我那天會因為考試而提早放學,事實上,他們全不知道我的作息時間,或許連我現在念幾年級也不知道。」

「怎以會?怎以會這樣?」可言想哭,又怕會傷害到他必然脆弱的自尊,連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問的是,他們怎麼會不知道你多大了?還是,你怎以會如此冷靜的描述母親的死?

你又怎以會一直稱自己的母親為「她」,「她」可是生養你的母親呀!

對可言來說,無論生或養,都是子女難報的深思。

「事情就是這樣!」最後還是哲賢拍拍屁股站起來說:「好了,我還要趕夜車,跟你說再見羅。」

「這是我的名片,」匆忙之間,可言也只能想到這個。

「請與我保持聯絡,好嗎?」

哲賢沒有一口答應或回絕,他只在離去前問她:「為什麼連一個陌生人有時對我們都會比親人還好。」

這個問題太複雜也太龐大,實在不是短短數語所能回答的,但可言仍試圖給他一個答案。「我想,大概是因為面對陌生人時,我們是不需要背負情感包袱的吧!」

後來哲賢斷斷續續與她保持著聯絡,三年下來,可言對他還算有一定程度的瞭解,只是沒想到最後,他仍給了她一個莫大的驚訝。

「哲賢,」可言把思緒從過往拉回來,對他說:「田曉語就是當?昴俏蛔手你的陌生人,對不對??

他拒絕回答。

「哲賢?」

「方律師,你不要再問了,再問多少遍,我的答案依然不會改變。」

「就算得去坐牢,你的決定還是一樣嗎?」

「坐牢!」他瞪大了眼睛。

可言也有些驚訝。「這兩個字令你感到意外嗎?為什麼?」

「我」

「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?」可言刺探著問,感覺自己似乎碰觸到了一點「什麼」。「但你在事發當晚找我的時候,分明一再說自己怕坐牢。」

「那只是說給你——」他猛然打住。

但可言並沒有輕易放過他。「說給我什麼?」

「沒什麼?」

「哲賢,回答我的問題,只是說給我什麼?」

他卻乾脆括起耳朵,徹底拒絕回答,甚至不肯面對她。

可言忍不住了,坐上病床後,便想扣住他的肩膀,強迫他面對自己。

不料先被接住肩膀的人,卻是她自己。「居然質問起自己的當事人,這倒新鮮。」

哲賢抬起頭、可言轉頭,一起著向她身後的人。「石磊!」可言衝口而出。

如同她沒有想到一樣,石磊也沒料到她會對自己直呼姓名,不禁有剎那的征仲。

結果再出聲的人,就變成哲賢了。「方律師,你說他找不到我的,你不是說過他找不到我的,沒有人找得到我的嗎?你騙我,你居然會騙我!」

眼看他就要往可言撲過來,石磊中一急,居然扯起她來往後帶。

「你在做什麼?」甩開他的手之後,可言急得大叫。

「在保護你。」石磊說得理直氣壯。

可言卻嗤之以鼻。「多管閒事。」

「什麼。你這女人還真不曉得感激,他剛剛都要打你了,你還連躲都不會躲。」

「自以為是。」可言低聲嘟噥。

「你在說誰?」

「自然是你,」可瞪住他,毫不客氣的說:「哲賢連一隻狗都捨不得傷害,更何況是我。」

「是嗎?這一隻狗都捨不得傷害;」石磊臉上帶著笑容,雙眼卻佈滿寒霜。「換句話說,在他眼中,我的當事人是這條狗都不如羅!」

電光火石之間,可言明白了,她扭頭看向哲賢,難以置信的說:「是你通知田曉語住處的,你居然喜歡她到這種地步!」

哲賢一陣紅、一陣白的臉色告訴了可言她沒有獵錯。

「為什麼?我真的不明白。」

「我也是,」石磊往前一步,等於與她並肩而立,卻足足高出她近半個頭。「但我不明白的是方律師你竟然會將這小子的病態稱為『喜歡』,依我看,他根本就不懂得那兩個字培以寫,只會依照惡劣的本能傷害人,尤其是體力不及他的女人。」

「你說完了沒有?」可言斜睨著他問。

「暫時。」

「那你可以走了。」

「好讓你再把他藏?攪硪桓齙胤餃ィ俊筆磊問她?

「我會、或者該說我有那個必要嗎?如果你的到來真是透過我所說的那條管道的話,那以,請問我能把他往哪裡藏?更何況我從來就沒有把他給藏起來的意思,我是個律師,不會知法犯法。」

「我不在乎你會不會知法犯法,」他不可一世的模樣,實在看得人牙癢。「只怕無法將他繩之於法。」一手指向朱哲賢冷肅的說。

「你想將他繩之於法,得有個大前提。」

「難道還得先通過你這一關。」石磊有些輕蔑的表示。

可言平時個性溫順,學的又是法律,碰到事情總先叫自己冷靜,但此刻卻有股衝動,好想往他又酷又帥的臉上揮去一巴掌。

等一下,她剛剛覺得他的長相如何?又酷又帥?天啊!

在這種時候她竟然還能胡思亂想,簡直對不起哲賢。

「不,而是如果他真的有犯罪的話。」可言勉強自己與他抗衡道。

石磊原本一愣,繼而笑開來,看見她微溫的臉色,也想要忍住,卻依然失敗。

「我不知道自己說的是笑話。」她緊繃著一張悄臉說。

「現在你知道了。」

「石磊,你不要欺人太甚!」話一出口,可言就後悔了。

果然他臉上的笑意更深,眼中的嘲諷也更濃。「看來這會是最好打的一場官司。」

「什麼意思?」可言問他。

「你應該明白。」她當然明白,他是在諷刺她,諷刺她是個蹩腳的律師,要打贏她,一點兒困難也沒有。

「石磊!」真是教人氣不過。

「是,方可言,」他首度直喚她的姓名。「有何指導恕我唐突,但你有個十分適合當律師的名字,不要辜負了才好。」

是他一連串的話語和態度挑起了她的鬥,可言終於將頭一仰說「你等著,我不會認輸的!」

「好,」他馬上反駁。「總要勢均力敵,遊戲玩起來才會過癮,不過……要不要我給你個建議?」

為什麼?可言在底跟自己說,為什麼從頭到尾,情勢均由他主導?不該如此,絕對不應該如此,別說自己平時的表現還算不錯,就說現在,也不該在哲賢面前示弱呀!那這場官司還怎以打得下去?

「不必,你可以走了。」最後她自齒縫間擠出話來。

但石磊早已決定要說,根本毋需徵得她的同意。」我只需要走,你卻需要換工作。」

可言何止不想應答,甚至想聽聽他還能說出什麼不像人話的話來。

「我不懷疑你悲天憫人之心,但這份性格似乎比較適合做社工人員,而不是律師,你說呢?」

她只有一句話。「請你離開,趁我還沒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,請你馬上離開。」

「在達成我過來的目的後,我自然會走。」

「你想做什麼?」她不由自主的護在哲賢的身前。

「沒什麼,只想要你背後那個人渣擔起責任,付出他應付的代價!」

囚心玫瑰 第三章
這是一個家庭聚會,為慶賀一對長輩結婚三十週年而舉行的家庭聚會,餐點精緻、氣氛融洽,更重要的是賀客雖不多,卻個個均為俊男美女,看得人賞悅目,但是,可言的心情依然沉重,沒有辦法完全的開朗。

「嗨,可言。」

「盛太太,」可言見是老闆的妻子,趕緊打起精神來。「隨時隨地見到你,都是這麼美。」

「原來律師的嘴巴也能這麼甜。」狄之浚笑道:「覺得悶嗎?」

她趕緊搖頭。

「真的?沒騙我?」

「除非老闆他常騙你,否則我們做律師的人也都盡量的誠實。」

狄之俊剛抿著唇笑,盛學文已經插了進來。「在說什麼悄悄話?」

「沒講你壞話就是。」可言馬上搶道。

「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喔!」話是這麼說,他倒也沒有追根究柢。「可言,覺得悶嗎?」此言一出,兩位女士齊聲笑開,換他覺得莫名其妙。「我哪裡說錯了?」

「沒錯,」狄之俊勾住他的臂彎說:「只是我們夫妻乏味,跟可言說了同樣的話而已。」

「你是說,你也才問過她相同的問題?」盛學文失笑。「還真是有點無聊的味道。」

「不,」可言趕緊說:「應該說是你們夫要默契十足,又都體貼員工呢!」

「你是我的工作夥伴,不是員工。」盛學文笑著糾正後便說:「進去吧!孝安在書房等你。」

「學安?」狄之俊先發問;「這是你今晚找可言過來的原因?」

「一部分是,另外也想讓她見見老師,可言跟我不同學校畢業,並沒見過老師。」盛學文口中的老師,正是今晚的主角之一雷國森,也是這屋子的主人,同時是盛學文大學時代的恩師。

說到這個,可言的臉龐立刻為之一亮。「盛先生身邊的人物果然個個精采,見過雷教授,我也才明白何謂名師出高徒。」

「那指導過你的,恐怕也都是名師。」盛學文馬上回捧她道:「好了,我們再繼續說下去,我老婆就算不害喜,怕也會想吐,你還是快點——」

「盛太太懷孕了!」可言打斷他說。

「學文!」狄之俊朝丈夫嬌-了一眼,數不盡的迷人風情。

「你是在座諸人之外,第一個曉得的喲!」雖然已極力自持,但可言仍可看出老闆渾身上下的喜悅。

「那你一定要加倍照顧好盛太太。」可言說:「書房在哪兒?」

依著盛學文的指示,可言離開了他們夫妻倆的視線,然後狄之俊輕喚:「學文。」

「嗯?」他從後頭輕擁住妻子依舊纖細的腰身,低低應道。

「你覺不覺得可言的反應有點奇怪?」

「哪裡奇怪了?」他不太明白,或者應該說他沒怎麼注意。

「普通人應該部會說聲恭喜,給個祝福,為什麼可言都沒提?」

「這…」盛學文想想也是,不過他立即提供答案。」 我想大概是她全副心思都擺在目前手邊的案子上,所以對其他的事才會顯得有些不在焉。」

是嗎?狄之俊往丈夫懷中再依緊~些,心底的疑惑卻依然存在,是嗎?真的只是如此?怎麼自己會對丈夫這唯一的女同事特別關切,總覺得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寂寞氣息呢?

同一時間內,書房裡的雷孝安心中也浮現幾乎相同的疑問,怎麼這個方可言的視線一直迴避她已接近臨盆的大肚子。

偏偏她的個性通異於之俊,向來有話直說:「幸好你不是在我懷第一胎時認識我。」

「嘎?」可言一時之間還回不過神來。

雷孝安指著自己的肚子笑道:「這回只有一個,我上回生的可是雙胞胎。」

「雙胞胎!」可言愕然。

「方小姐不喜歡小孩。」

「不.」可言一口否認。「我很喜歡小孩。」

雷孝安原本還想要往下問,幸好想起兩人並不算熟,總算及時打住。「那就好,不然今晚那些小毛頭不吵得你捉狂才怪。」

「他們個個粗雕玉琢,可愛的不得了,怎麼會讓人捉狂?我只是不擅長與小娃兒玩,才沒去逗他們。」

「沒機會跟你這位漂亮姐姐認識,恐怕才是他們的一大損失。」

「雷小姐真愛說笑,軍身於你們其中,我覺得自己根本是只不折不扣的醜小鴉。」

「啊!」好聽的話誰不愛,雷孝安自然也不例外,但她可沒有因而得意忘形。「你還真是學文得力的工作夥伴。」

緊接著導入正題。「他說你想知道石磊的資料。」

「雷小姐有內幕消息?」可言難掩興奮。

「我比較想知道目前你知道他多少。」雷孝安先拋出了問題。

可言把她知道的都說了,這才發現前後幾乎還花不到五分鐘。

雷孝安也留意到她的表情了。「沒關係,官方資料向來如此,看起來一大堆,好像很詳細,讀了之後才發現廢話佔去一大半。」

「雷小姐這麼熟,難道以前曾在公家機關待過?」

雷孝安原本就大的眼睛現在瞪得更圓了,加上微嗯的小嘴,形成三個小圈圈,十分有趣可愛。「學文和之浚沒有告訴你嗎?」

「告訴我什麼?」

「說我以前是個警察。」

「你以前…」委實難以想像,不過有一點是她至少可以肯定的。「絕對不只是個普通的警察而已。」

「哦?從哪裡看得出來?」雷學安好奇。

「直覺加上合理的推測.雷國森教授的女兒,怎麼可能會只是個基層的警員。」

「謝謝你的看重,不過那都是當年勇了,也沒什麼好提的,再說我們今晚的談論重點在石磊身上,對不對?」不待她回答,雷孝安馬上往下說;「你知道他以前也在警界服務嗎?」

「資料上有寫。」

雷孝安點一下頭,繼續往下講:「但他為何棄警就法,內情卻沒幾個人知道。」

「你知道。」可言肯定,所以這三個字不是問題。反而比較像進一步的導引。」

「知道。」

是雷學安臉上的不忍神色令可言弦顫動。「內情並不簡單,也不美麗,對不對?」

「但你志在必得,一定要知道。」

迎上她透澈的眼神,可言雖感抱歉,卻無法停止。「是的,我一定得知道,一定得弄清楚。」

「石磊是我在警界的前輩,學歷高、人聰明、個性實在正義感十足,幾乎具備了一切警界之星的條件,」雷孝安見她應得篤定,便分秒都沒浪費的說:「而他也的確曾是長官看好,同事欽羨的明日之星。」

「但是…」

雷孝安笑了。「你真的很聰明。」

可言也笑了。「不,既然事實已擺在眼前,當初的情況就一定有變,這並不難猜。」

「但是就在他開始步步高陞的時候,他未婚妻出了事,出了很嚴重的事。」

可言覺得自己四肢開始冰冷起來,但她沒有開口喊停,反倒希望雷孝安趕快說下去,再怎麼殘酷,她都必須搞清楚。

「一共三個人,全是槍擊要犯,石磊追他們追得緊,就快要到手了,被逼到死角的困獸卻做了最後的反撲,他們闖入石磊的住處,原本是想跟他同歸於盡,沒想到那一天石磊

因為一件公事稍稍耽擱了回家的時間,等在他家中的,是…… 」雷孝安的聲音低落下去。

「他的未婚妻。」可言幫她說出答案。

「對,他的未婚妻,」雷孝安看著可言,繼續說:「三個亡命之徒碰上他們視為仇人的女人,結果……不必我說,你應該也猜得出來,更殘忍的是,石磊就在他們輪流逞其獸慾後回到家,並看到他們朝她太陽穴開了一槍,如果說這件事還有一點點值得人慶幸之處,那就是石磊的未婚妻走得快。」

「但她生前已受盡最大的折磨。」可言全身冰冷,甚至不自覺的打起顫來。

「是,她已受盡折磨,如果他們沒有殺她,坦白說,我也不知道她要怎麼活下去。」

「太殘忍了。」可言覺得那樣的事……就連想像都令人不寒而慄。

「是,但還不是最殘忍的。」

可言瞪大眼睛。

雷孝安歎了口氣。「還想聽下去?」

她點點頭。

「好,」沉默半晌後,雷孝安終於再說:「你可以想像當時的石磊有多麼傷、多麼憤怒,或者我們應該說傷與憤怒已不足以形容他的情於萬一,撲向他們,幾乎已是他唯一能採取的反射動作。」

可言頓感呼吸困難,怎麼搞的?石磊分明還活著,怎麼光聽到他可能喪命的往事,就令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呢?

「他打死一個,重創一個,但自己也吃了五顆子彈,送醫急救。」

「後來呢?」可言屏住氣息。

「我說了,那一陣子石磊盯他們盯得緊,當然不可能單獨行動,所以重傷和企圖脫逃的那一個都被逮了。」

可言不愧是律師,眼前馬上想到的是:「現在呢?他們還在監獄服刑中,或都已經槍決了?」

「都不是。」

「都不是?」難道還有後文?可言簡直無法想像。

「石磊的未婚妻有個相依為命的父親。」

雷孝安才說完,可言便:』『啊!」了一聲,知道結果必然教人傷感與扼腕。

「他在接獲消息後出奇的冷靜,看得其他人既佩服又驚修,想不到那僅僅是暴風雨前的寧靜,大家都沒料到看起來小軟弱又帶病在身的他,會暗藏刀子,趁隙殺了朝石磊開了最多槍的那一個……該怎麼說呢?混蛋,或是禽獸不如的東西。」

「怎麼……」可言終於能夠大口大口的喘氣。「怎麼可能?」

「是啊!我想這是許多人在知道這件事後都會問的一個問題,怎麼可能?就連當年在場的人士事後回想,也難免自問,怎麼會這樣,但事實就是如此,我沒有在我知道的事實外,多加一個字。」

「然後?」

「死神接收了一切。」雷孝安下了總結,「我剛剛說了,三個槍擊要犯,一個被石磊當楊打死,一個重傷不治,另一個死在傷的老爸爸手下,半個月後,他跟著棄世,原本醫生說他還可以活三個月至半年的。」

可言覺得自己沉浸在深切的悲傷中。「『他得了什麼病?」

「肝癌。

可言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,無聲的滑落。

「可言!」

「對不起,」她用手背隨意林道:「對不起,我失態了。」

雷孝安抽起一張面紙遞給她說:「學文如同我的大哥,你以為我跟別人一樣,會以為律師全是無血無淚的人嗎?」

「對不起。」她一邊擦拭淚水一邊說。

「怎麼又說這個,」雷孝安搖頭。「你這樣,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,如此善感,怎麼會走上法律這條路?」

「我平時並非這個模樣,」接下去她並沒有給孝安再發問的機會,隨即提出問題:「石磊呢?他又怎麼樣?」

「花了九個多月的時間,總算康復出院,同時提出辭呈,然後考進法律系,畢業那一年考取律師執照,執業至今,最擅長打的官司是婦女受虐及受室口案件。」

「他也是令尊的高材生。」

雷孝安搖了搖頭。「不,他不是,不過最近一年常來。」

可言原本想問原因,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十分恰當,便改問:「聽說他執業以來,還沒打輸過任何一場官司?」其實這也在她原本知道的資料當中。

「我聽學文說你的戰果也一樣輝煌。」雷章安繞著圈子回答。

「我?我才二十七歲,有什麼戰果好誇耀,頂多是比別人幸運而已。」

「但你入這行已經三年多,石磊才兩年,比較起來,你的從不落敗豈不比他的珍貴。」雷學安分析。

「這次可就難說了。」可言苦笑。

「所以學文問你要不——」

雷孝安的問題都還沒說完,可言便搶道:「不,不要。」

「你甚至不知道我要問的是什麼。」雷孝安失笑。

「當然知道,你想問我要不要接受老闆的建議,推掉這個案子。」

「也沒那麼嚴重,頂多建議你把案子轉出去。」

「老闆就看死我一定會輸?」可言半開玩笑的問,略帶一絲抗議。

「不,當然不是,而是怕你吃苦。」

「石磊會吃人?」

「必要的時候,」雷孝安知道可言是想要讓氣氛輕鬆一些,但她卻不能不提出忠告。「必要的時候,他會在法庭上火力全開,打得你毫無招架之力。」

「我在老闆眼中竟然如此不濟、』可言已經有些受傷的說。

「不,」雷孝安家覺到自己的失言,趕緊解釋。」不是,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,相信我,可言,石磊攻擊起對手來從不留情。」

「我相信,」可言說:「也知道你完全出自於好意,你放心。雷學安鬆了口氣。「你能明白就好,但我著你是絕不會放棄的,是不是?」

「是。」

「我可以知道原因嗎?」雷學安補充道:「除了身為律師,就得為委託人盡力到底的那一套制式答案之外。」

可言笑答;「雷小姐既聰明,反應又快,當年怎麼沒有繼承衣缽?」

有人輕輕叩門,然後推開走進來。「孝安,抱歉,談完了嗎?光光吵著找你。」

可言往出聲的人看過去,心底讚道,好帥的男人!應該是雷孝安的丈夫吧!他們一個比一個迷人,簡直令人目不暇接。

雷孝安笑著握住他伸過來的手說:「是你想我吧!不要賴給孩子。」接著便跟可言介紹他。「我先生,駱司奇;司奇,她是——」

駱司奇放開手,改攤上她的腰,體貼按摩著說;「我曉得,學文的得力助手。方小姐,對不對?」

「對,駱先生。」

「你們談完了沒?」

「司奇!」雷孝安低聲抗議,但眉梢眼角儘是受寵的幸福神情。

「談完了。」可言趕緊說:「抱歉,耽擱了雷小姐的時間。」

「雷小姐?」駱司奇馬上低頭問妻子。

「別鬧了啦!」雷孝安輕輕拍了他一下,但還是笑著對可言說:「你別理這個人,總愛提醒我已是他家黃臉婆的身份。」

可言明白了,立即配合著駱司奇說:「那你必然是全世界最美麗的黃臉婆,駱太太。」

駱司奇聞言笑了,同時豎起大拇指。「不愧是學文調教出來的高手,那我們一起回大廳去吧!要切蛋糕了。」

「還吃呀!」雷孝安嬌-:「我肚子已經夠大了,再吃下去怎麼得了?」

「套一句方小姐的話,」駱司奇朗朗笑開,「吃再多,你還是我最愛的大肚婆。」

他們真是恩愛,可言面帶微笑用欽羨的眼光注視駱氏夫婦,與雷孝安的交談就此打住。

******

不過雷孝安那晚沒有得到的答案,隔天晚上可言卻在一個特殊的場合說給了石磊聽。

她應邀去看了一場舞台劇,劇本大致說來感人,演員的表演也精采,但可言總覺得怪怪的,好像……有人在黑暗的觀眾席間窺探她似的,不過那應該是她的妄想吧!怎麼可盲目?

結果……不但可能,還是事實!

「方律師好興致呀!」

她真的嚇一大跳。「石磊!」

或許是因為身處的環境不同,今晚的他不再顯得咄咄逼人,一身休閒打扮,更讓可言不由自主多看了他幾眼。

石磊,是個相當好看的男人哩。

「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?」為了掩飾中那一絲莫名的慌亂,可言只好搶下去說。

「來這裡當然是為了看戲。」

「那你剛才問的問題豈非廢話。」可言如法炮製。

他笑一笑,臉上的線條更柔和了。「工作以外的時間,你可不可以收起你渾身的刺?」

「我身上有刺?你不會只看得見別人眼中的針,卻看不見自己眼中的梁木吧!」她也笑了。

「這話好像出自聖經,你是基督徒?」

「跟我談起宗教來了,時空好像都不太對,不,我不是教徒;你是嗎?」

「如果世上真的有神,還需要法律嗎?」他的表情開始出現僵硬。

與雷孝安談過之後,現在可言當然比以前更瞭解他了,所以當然也不會笨到在這種時候提他的傷心事。

「你這樣說,好像干咱們這一行的都不該有宗教信仰似的。」

「否則晚上怎麼睡得著?」

明知道再就這個話題談下去,兩人可能又會產生衝突,但可言就是忍不住。「你怎麼樣,我不清楚,但我從來就不會有這方面的困擾。」

「包括這次以後嗎?」石磊也挑釁道。

雖然在法界的資歷比他稍長,但論年齡、講歷練,可言均遠不及於石磊,想要不被挑起怒氣,實在有點困難。

「尤其是這次以後。」因此她不吐不快。

「方可言,你談過戀愛嗎?」

突然被這樣問,她既驚訝且惱怒,口氣也就好不到哪裡去。「我看不出自己有回答你這個問題的必要。」

「我的看法正好與你相反,我認為你絕對有好好思索這個問題的必要性。」見她激動到面頰微紅,石磊的微微一動,嘴上卻猶不饒人。

「為什麼?」

「因為我發現打官司和談戀愛很相像。」

可言不發一語,只是瞪住他看。

他笑了。「聽不懂?」

「我正等著聆聽高論。」

面對她明顯的諷刺話意,石磊並沒有勃然而怒,只說:「兩者都容不得盲目的信任,你不覺得嗎?」

其實她哪談過太深刻的戀情,就連現在跟宋漢明也因為彼此都太忙,有時十天半個月都見不上一面,只能憑電話中

的三言兩語交換彼此的現況,可是要她在石磊面前承認這一點,可言卻絕對不幹。

「這是你的經驗談?」於是她說。

乍聞這樣的反應,石磊先是一楞,繼而緩緩笑開.那似笑非笑的表情,專注凝視的眼光,均令可言的頭為之一震,這個男人豈止具備吸引力,簡直就懷有殺傷力,而自己究竟又是怎麼搞的?這麼容易就被他所影響,太不可思議了。

「好,反將我一軍,」石磊說:「你這小妮子不簡單嘛!

「看來這場官司的精采可期。」

「你錯了。」可言隨即反應。

「錯了?」他擺出不解的表情。

「第一,我不是小妮子,我今年二十七歲,不是黃毛丫頭的十七;第二,需不需要打官司,現在還不知道,所以毋需驟下斷言。」

「當一個女人還肯坦率報出年齡時,表示她年紀尚輕,不怕被人知道,」他先這麼評論,接著才問:「而你憑什麼說這場官司不會成立?」

「你錯了,除了年齡尚輕之外,還有另一個理由可以讓女人坦言年齡。」

石磊發現跟她說話實在有趣,便不介意多聊幾句。「哦?我倒想聽聽。」

「自信,當年齡是她的資產,而非負擔時,女人便不介意實話實說。」

「這也可以套用在你的工作態度上嗎?」

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討厭,為什麼不能對事不對人,為什麼一定要挑起她的怒火?

「對,我絕不打沒有把握的仗。」

「可惜這次你要初嘗敗績了。」他篤定的說。

「我也說了,這場官可打不打得起來,還是未定之數,這種事屬於告訴乃論,你不會不知道吧?」

「我的當事人已經決定提出告訴。」

「是嗎?」

石磊皺起眉頭。「你們想要怎麼樣脅迫田曉語?」

「她有把柄在我們手中嗎?」可言反問。

至此他似乎才真的意識到她的聰慧與敏銳。「我倒想看看你能夠怎樣說服我的當事人放棄她最基本的權利。」

「事實自然會說服她,別忘了,石律師,我方仍保有反控誣告的權利。」

「哈!」石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。「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高招,結果竟然是這一套,了無新意,讓人有點失望噢!」

「你完全沒有懷疑嗎?」可言逼問。

「懷疑什麼?」

「懷疑這個案件,不,我更正,應該說是事件,從事情發生到現在,難道你從來都沒有過懷疑,這件事分明疑雲重重,疑點多的不得了。」

「你——」石磊正想與她進一步詳談,卻已經沒有機會。

「磊,可以走了嗎?」出聲打斷他們的,是一個女子,一個身材高挑、氣質高雅、容貌不俗,穿著一身名牌服飾的女子。

「藝旋,聊完了。」從他們的談話態度熟絡可以看出交情不淺。

「這位是?」她幾乎不著痕跡的打量,仍看得可言渾身不自在。

「方可言方律師,我的同行,」石磊頓了一下,再說:「也是對手;林芝旋,我的朋友。」

在略做寒暄後,他們便相偕離去,林芝旋甚至是不掩飾她眼中近乎戒備的敵意。

「你認識藝璇,還是石磊?」後頭傳來一個聲音,把仍看著他們遠去身影的可言喚回到現實中來。

「秋妍!」可言回頭。「告一段落了?」

劉秋妍是這次來公演的劇團團長,也是方承道的高中同學,因為如此,每次她帶團北上,可言一定來捧場。

「你沒有來參與討論喔!」秋妍半開玩笑的數落。

「我,」可言苦笑,兩手一攤道歉,「對不起,以後再補感想給你可不可以?」

秋妍過來挽住她的肩膀說:「我隨便說說,你也當真,只要告訴我你喜不喜歡就好。」

「你的演員把我的鄉愁全演出來了,你說我喜不喜歡?」

拉著她的手,可言撒嬌道:「讓我好想家喔!看你要怎麼賠我。」

「我才不賠你,一見到帥哥就忘了我。」

「什麼帥哥呀!」但可言仍覺得自己的股熱騰騰的燙起來。「我們是同行,」怎麼套用起他的話來,而且這樣一說就不禁想起他的女伴。「也是對手。」

「真的?」秋妍突然盯住她問。

可言被盯得後退一步,急忙反問:「什麼真的、假的?」

「石磊真的只是你的同行?」

「幹嘛…幹嘛露出這麼認真的表情?」說完可言立即保證,「他真的只是我的同行,如假包換,倒是你,對他居然可以熟到稱名道姓,怎麼回事?」

「簡單得很,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。」

「你朋友的男朋友?」可言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頓生苦澀。

「是啊!林芝璇,小有名氣的室內設計師,我大學時的學妹,同一個社團的,不過她不像我,至今仍不務正業。」

秋妍自嘲道:「她可有成就羅!年紀輕輕,才三十二歲,就已經闖出名號,聽說今年年底即將結婚,堪稱事業、愛情兩得意。」

「結婚?」可言彷彿只捕捉到這個重點。

「對。」也不曉得是沒有注意到可言變得古怪的表情,還是刻意忽略,或是迂迴著想跟她說些什麼,以免她越陷越深,總之秋妞滔滔不絕的往下說:「她剛剛才親口對我說,等忙過這一陣子。石磊和她就會開始籌備婚禮。」

囚心玫瑰 第四章
「方律師,今晚又加班了。」事務所大門的守衛說。

「孫伯,辛苦了。」可言禮貌的回應,繼續往外走,卻被他輕輕叫住。

「方律師,你有訪客。」

「我有訪客?在這種時候?」她看一眼手錶,都已經決十點了。

「沒錯,就是你,在這種時候。」一個渾厚的男聲自一旁傳來。

「石磊!」

「瞧,」他對守衛說:「我沒騙你,我們真的認識。」

「這麼晚了,你找我有事嗎?」可言問他。

「你說呢?」這麼晚找你,當然有事。

「有事的話,怎麼不早一點來?或者我們可以等明天早 石磊做個手勢打斷她說:「如果可以,你以為我不願等?」

眼看著守衛就要採取行動,可言當機立斷。「孫伯,沒事,石律師與我有業務往來。」

「他也是律師?」

就是這句話加上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,讓石磊在兩人走到外頭後問她:「你們辦公室長什麼樣子?」

「什麼意思?」

「一定很豪華。」他已經回答了自己的問題。「所以守衛才會以貌取人。」

看他一身休閒服,雖簡單卻不失使挺,可言應適:「你一表人才,孫伯絕不至於把你當成壞人。」

「這是在稱讚我嗎?」石磊饒富趣味的看著她。

話一出口便後悔失言,無奈已經收不回來,只好硬拗說:「我跟對手向來先禮後兵。」

真是個有趣的女孩,明明一身專業套裝,灰藍短外套和及膝窄裙,搭配最實用的白襯衫,但偶爾閃現的粉頰仍流露引人遐思的空間。

「啊!對了,我們是對手。」

可言一句,「我們只能當對手嗎?」已到嘴邊,幸好仍在最後關頭及時打住。「找我,應該是為了公事吧?」不然還會是什麼,可言在底已經暗罵了自己三百次,今晚是怎麼回事?好像一碰上他,自己的表現便全走了樣,怎麼可以這?別忘了他們是對手、是對手呀!

「原本是,但現在想先帶你去~個地方,做一件事。」

她搞不清楚地葫蘆裡賣的什麼藥,便拿眼神詢問。

石磊被看得一怔,多漂亮的一雙眼睛,不但大、美、圓,而且清澈有神,是一雙」誠實」的眼睛。

「石律師?」見他半天不說話,可言不得不叫了聲。

「怎麼又變成『石律師』了,我以為你已經習慣叫我石磊。」他雙手插在卡其褲袋裡微笑著說。

「連名帶性的叫,」內心騷動不已,可言發現自己越來越緊張,越緊張就越受他吸引,越受他吸引便越不願往下想,只單純的想跟他聊欠一些。「好像不大禮貌。」又想起林芝璇了,記得她是叫他「磊」,但自己能夠如法炮製嗎?當然不行!

「怎麼會?」

「其他人都怎麼叫你,比如說……」當然不能拿林芝璇出來比。「你的家人。」

「叫阿磊呀!雖然有點土,」他自然而然的往下講,「有些朋友叫我三石子。」

「三石子?」想到他的名字,可言恍然大悟。「好像有點——

「太監的味道?」石磊幫她把話說完。

她的險又紅起來,熱呼呼的。「我可沒說。」

「什麼叫做『不打自招』,你剛剛已做了活生生的見證。」

「啊!」她脫口而出,「你好討厭呀!」

這句嬌-讓說與聽的兩人同時愣住,而為了排解她的尷尬,石磊還是先回過神來,決定稍後再來思索底的那一絲餘韻是怎麼回事。

他抬頭看~下天色,借此化解瀰漫在兩人之間那一股不尋常的氣息。「雖然白天好不容易放晴,但氣象報告說晚上又會變天,我看我們還是早點到我家去好了。」

「你家?」

「是,我家,我想先請你到我家去吃碗麵。」

「什麼?」她懷疑自己聽錯了。

他卻自顧自的往下講,「你開車吧!那今晚——」

可言打斷他,「我沒車。」再奉送一個基本資料,「現在的住處也是租的,還有,我們的辦公室一點兒也不豪華,不過佈置十分素雅,全是老闆娘自己弄的。」

「我……」石磊摸一摸頭,突然詞窮。

「你誤會了。」可言輕聲的說。

「那更方便,我載你回我家去。」

「這玩笑好像開得有點過頭,」可言開始朝公車站牌走。

「我得趕車去了。」

石磊情急之下,不得不伸手拉住了她。「等一下,我是真的有事要找你談,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們打算何時對朱哲賢提出告訴?」

「這招有效,可言總算停下來。「你們真決定這麼做?不怕一錯再錯?」

「到我家去,我們慢慢的談,」他說:「放心,我找你,真的純粹為公事。」

聽他這樣說,自己究竟該慶幸或是難過呢?為了不讓他觸及自己的眼神,可言索性低下頭去看他輕箍住自己手臂的修長手指。

「抱歉,」他卻以為她在怪他,連忙鬆手。「只是見你現在才下班,擔心你餓,所以想請你吃點東西。」

「八點以後吃的東西便算消夜,我怕發胖。」

他笑了出來。」你距離標準體重起碼還有五。六公斤,哪裡胖了?」

好聽的話誰不受用?可言終於也放鬆的笑了。「這應該算是讚美吧!好,我們到你家去談。」

他來找她,好像不對;她到他家去,好像更不對,可是…… 可就是不想去顧慮那些「可是」,她發覺自己真的喜歡跟他在一起。

這……她正為這個念頭感到吃驚,他已經開始行動,阻斷了她紊亂的思緒。

「戴上。」他遞給了她一項安全帽。

「這是——」

「安全帽。」他自己也已經戴上一頂。

「我知道這是安全帽,但是——」看到他推過來的「東西」,可言猛然住了嘴。

「怎麼,」石磊被她瞠目結舌的反應逗笑開來。「連摩托車都沒見過?不會吧!那就真的是位貴族律師了。」

「我當然見過摩托車,我在山裡面長大,十五歲就會騎機車。」

「哦?」他挑了挑眉毛,滿腹興趣的說:「那麼今天再違法~次,應該沒有關係吧!」

「違法?」她已不由自主的戴上安全帽。

「你穿窄裙,非側坐不可,」他拍拍越野型機車的後座,大聲吆喝「上來吧!」

******

喝完最後一口湯汁,可言完全忍不住白喉間發出滿足聲;「好吃,真好吃。」

石磊過來按住桌面,笑著問她,「你多久沒有好好吃頓飯了?」

「天天都乖乖的吃。」她說。

「我不相信。」順手拉開椅子,就坐在她的斜對面。

「呃,」可言想一想,決定坦白。「只要記得,我一定吃。」

「那你記性一定不太好,」石磊將雙手枕在腦後,伸個懶腰說。「這樣不太好,你的家人如何放心?」

「這種生活上的瑣事沒有必要讓他們知道吧!」可言笑道:「這碗麵真的很好吃,有名字嗎?」

「柴魚菠蛋面。」

「真的有名字?」可言覺得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。

石磊臉上的笑意加深。「有菠案、有蛋,再澆上柴魚熬煮的高揚,不叫做柴魚菠蛋面,要叫做什麼?」

「柴魚熬煮的高湯,」還是有不可思議的感覺。「平常就熬著等?」

「不然想吃的時候怎麼辦?」他擺一擺手說:」生活瑣事,沒必要再談了,不過由此可見,你是個從來不必下廚的嬌嬌女。」

「我才不是什麼嬌嬌女。」

「是嗎?」他將上身前傾,隔著桌面一角盯住她說:「那怎麼聽說你從來不接半夜突發的案子?而如果事實一如傳聞,你又為什麼會接受朱哲賢的委託?」

「哲賢!」

對了,案子,他們是敵對雙方的律師。

「你的情報系統有點問題。」可言收斂起笑容說:「可以『聽說』到這麼細微的事情,卻不清楚我們律師事務所的風格,不顯得有些矛盾?」

「我看不出任何矛盾點,」他流利的回答:「因為我一向為弱勢辯護,當然不會跟你那強勢的律師事務有所關連。」

換句話說,若非她代表哲賢,兩個人也不會碰上了,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嗎?

「那將會是一種遺憾。」可言說的是如果~直沒有機會認識他的話。

「你說什麼?」他不是沒聽清楚,而是聽了不清楚。

「我……」你想說什麼?可言自問,方可言,你究竟想說什麼?考慮清楚沒有?弄清楚意沒有?如果沒有,話就不該隨便出口。「沒什麼。」

「沒什麼?」他卻不肯放過她,一副非得弄清楚不可的模樣。

「我是說律師就是律師,沒有什麼強勢、弱勢之分,況且,」他何苦咄咄逼人,非逼得她反擊不可。「論家世、講背景,恐怕你的委託人才叫做強勢吧!」

「別忘了被強姦、受傷害的人是她。」他沉著聲音說。

可言迅速挪開視線。

石磊自然不會忽略掉她這個小動作。「覺得不自在?光是聽到那兩個字就會讓你覺得不自在?那你有沒有替田曉語想過?替真正身受其害的人想過?」

「我的當事人有沒有——」

「天啊!」他站起來,打斷她的話頭說:「別再來這一套了,好嗎?別再說事實並非如此,說侵犯田曉語的人並非朱哲賢,你應該知道檢查結果,對了,」他頓了一下說:」你不會不知道.幫她做檢查的是你的男朋友,他叫什麼來著?來,姓宋,對不對?」

一句「他不是我男朋友!」差點衝口而出,所幸沒有真正說出來。「他叫宋溪明。」沒有必要跟他解釋她和溪明的交情吧!

有點訝異於她連名帶姓的說自己的男友,不過石磊表面上自然沒有露出任何端倪。「我不明白女人何以不幫助女人。」

「萬一你搞錯了呢?」

「什麼意思?」

「我相信哲賢,他絕對不可能做出那種事。」

石磊沒有馬上回答,稍後才說:「我原本很敬重盛學文的。」

這樣的諷刺她怎麼會聽不懂。「而結果也將證實我的老闆沒有用錯人。」

「知不知道你的一意孤行可能害慘來哲賢?」

「你不是一想置他於萬劫不復之地嗎?」

「方可言!」他忍不住揚聲。

可言一直到現在才站起來。「我是女人,田曉語所受的傷害我雖不敢說感同身受,但至少可以想像,而我可以告訴你,光用想像的,我便覺得難過、傷、憤怒、仇恨,痛的不得了。」

「那為什麼——」

她舉起手調他先聽她講完。「因為在我們同為女人之前,還有一個更重要的道理,那就是真相,石磊,真相,超越男女性別的真相。」不管別人如何稱呼,可言依然決定連名帶姓的叫他,因為……這樣才有別於林芝璇甜膩膩的「磊」。

「那,」他在胸前環起雙手,標準的「捍衛自我」的肢體語言。「真相是什麼?」

可言頓時語塞。

「可言。」

他對她除掉姓的直呼名字,令她更加迷惘,腦中可說是一片空白。

「可言。」偏偏他還要叫,帶點不耐煩的口氣叫。

「哦…我不知道。

「什麼?石磊頓生煩躁。「太荒謬了。」

「我的意思是我現在還不知道,並不是永遠都不會知道。」

「拜託,」他不耐煩的說:「可言,你以為我今年幾歲,我三十三了,不是三歲,你知道嗎?我看起來有那麼好騙嗎?」

「我沒有騙你。」

「如果你沒有騙我,那就是你被騙了,被朱哲賢所騙。」

可言聽了立即苦笑道;「我倒寧可被他騙。」

「什麼意思?」

「意思是他真的騙了我,但我沒被騙倒。」

「你在說什麼?」他失笑,「我越聽越迷糊。」

「就是哲賢的說詞跟田曉語的一模一樣。」

石磊睜大雙眼,隨即瞇細。「他承認自己有強——」

可言打斷地。「是、是的,他什麼都承認,所以能不能請你行行好,不要再說了。」

「我真不知道你這樣子要怎麼上法庭踉我對抗。」石磊搖頭。

「我才不想跟你對抗,我要的是——」

石磊奇怪的瞥她一眼。「你想要什麼?」

她也不知道,真的,她也不知道,為什麼這個男人就是有本事擾亂她的心思呢?

「真相。」

石磊歎了口氣,高舉雙手說:「算了,我投降,我放棄,到此為止,明天我就跟法院提出告訴。」

「不!」可言叫道。

「不然你想怎麼樣?」

「跟我聯手,跟我合作。」

「什麼?」石磊不明白。

可言卻向前一步,一臉熱切,雙眸有神的說:「請你跟我聯手,跟我合作。」

「做什麼?」

「當然是查明真相,我相信這個案子的實情絕非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樣。」

是她焦的的神情觸動了他的心門,或是她熱情的口氣動搖了他的塊心。

石磊發現自己竟產生片刻的恍惚,伸手想要為她拂開垂落在左額的一縷髮絲,而且喉頭干縮,頭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,這是怎麼回——

「磊?」

林芝璇!

可言猛然後退,雙顆火熱,好像做錯事被捉個正著的孩子,問題是,她做錯了什麼?應該什麼都沒有,不是嗎?

「磊,你——」林芝璇自直關轉進來,乍見可言,也是吃了一驚。「有客人?」

「不,她是——」石磊想要解釋。

可言卻覺得無論他要做什麼解釋,此時此刻她都會承受不了,於是與他搶話道:「我正好要走了。」

林芝璇只發了一下愣,馬上露出她無懈可擊的笑容。

「你是方律師吧!對不起,我不太會認人,來談公事?抱歉,我馬上走;磊,你要的石版畫我幫你找到了,記得你是想掛在臥室,我進去掛,掛好便走。」

她一陣風似的轉進去,還留下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,所調的成熟女性就是這副架式與模樣吧!自己早就輸了。

拎起公事包,可言急忙告辭,「我走了。」

「我送你。」

這麼急迫,難道也希望她快走?可言忽然討厭起自己最初的決定,根本不應該來的,根本從一開始就不該來的,她是在幹什麼呢?

「不,不用了。」她推辭著。

「可言,我這房子是芝璇設計的,她清楚每一個角落。」

「不!」已經走到門口的她猛然扭過頭來,髮髻散落得更加厲害,益發顯得發黑臉白。「不要跟我做解釋,我不需要。」

怔在原地的石磊則自問,是啊!我為什麼要跟她解釋?

囚心玫瑰 第五章
「你要請假?」盛學文看著可言遞上的簽單問道:「兩個禮拜?做什麼用?」

「這是我的年假。」可言盡量平常的說。

「我知道你還有年假沒休,甚至不只兩個禮拜,」盛學文說:「也不是不肯放你的假,只問你打算做什麼用?」

「你會支持我?」她問得直接。

「當然。」他也答得乾脆。

「那——」

「但細節還是得問清楚,」不但打斷她,還舉起手來阻止她發言。「另外請別低估我的智商。」

聽他這麼說,可言反倒笑了。「我哪敢?」

「不敢最好,」盛學文也笑了。「雖然不是高到哪裡去,但也不至於相信你是要回去給父母看之類的借口。」

「我並不打算說謊。」

「好,說吧!為什麼請假?」

「我想去做一些調查。」

身為她的老闆,盛學文自然清楚她現在在忙什麼。「這種事我們一向委託給專業調查員去做。」

「我知道,但這個案子不同於一般的案子,盛先生,你就讓我任性一次,好不好?」

「可言,」他勸道:「不是我不肯,而是我怕你——」

她知道他要說什麼,立刻搶道:「我保證我會小心,一定不莽握行事,我保證……」是盛學文關切的眼神令她無言以繼。「盛先生?」

「你堅持親自調查,跟石磊有關嗎?」

「當然無關!」應完才覺得不對。「當然有關,他是對手律師。」

那天晚上石磊還是堅持她坐上他幫她叫來的計程車,並且遞給她一張臨時寫下的便條。

「這是什麼?」可言鎖上了眉頭。

「我家裡的電話及行動電話號碼,」見她沒有立刻伸手來接,石磊乾脆塞進她手中。「拿去。」

已經坐進車內的可言像要說給司機聽似的,故意賭氣的回應,「車子是你叫的,不會有問題。」

「你不拿的話,我就陪你回去,再搭原車回來,相信司機先生不會反對這個提議。」

可言還來不及說什麼,那位好脾氣的中年司機已經說:「歡迎、歡迎,跑完這一趟,我也可以打烊休息了;小姐,」

他甚至從後視鏡看著可言,極為誠懇的表示:「有些事,不怕一萬,只怕萬一,一次都發生不得,你男朋友很關心你噢!」

他們互相對望,都想辯解,但也都沒有出口,不說固然不對,但到意辯解似乎更不對,索性保持沉默,讓那司機認為他們是一對正在鬧彆扭的情侶好了。

盛學文看著思緒不知已飄到哪裡的可言,沒有開口催她,但也有些擔心,如果情況真像他所擔的那樣發展…

他一向視員工如朋友,當然不希望看到可言受傷,受情感的傷。

結果是可言自己先回過神來。「呢.嗯,盛先生,我們剛剛談到哪裡了?」

她越恍惚,盛學文越不放,但如果事情真與「情」字有關,恐怕他這個做老闆一時之間也使不上力,幫不了忙吧!

只能在一旁默默看著,再在必要時刻扶她一把。「談放假呀!」盛學文不想再重拾她剛剛說不清楚跟石磊是否有關的對話,以免令她更加尷尬。「准了。」

「准了。」

「你很失望?」

「不、不、不,」一迭聲的「不」,可言自己都覺得有些矯情兼空洞。「我……謝謝。」還是不說的好,希望不說可以不錯。

「但是…」

「但是?」

「你以為我會置你的安全於不顧?」盛學文問她。

「當然不會,可是我不會有危險呀!」

「是嗎?」

「當然,」可言說:「我只想查明幾件事,哪來的危險性?」

「沒有的話最好,就怕……」盛學文仍然遲疑。

「這樣好了,盛先生,我每天準時跟事務所回報,讓你們放心之外,也可以跟你報告進度,這樣好不好?」

「好,」暫時也只能這樣了。「一切小心,記得,一發現危險就停止,我不管這場官司對你有多重要,對我來說,身邊所有的人都平安才是最重要的。」

「是,盛先生。」

*****

但調查行動才開始,可言使碰了根大釘子,田曉語的家人完全不肯合作,態度強硬得出乎可言意料之外。

「讓我見她。」可言要求。

「方律師是嗎?你請回,曉語不會見你,她跟你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。」自稱是曉語姐姐的女子說。

「田小姐,」從頭到尾,她都沒有謂可言坐下,可言則盡量按捺,拚命叫自己忍耐及體諒。「有沒有什麼好談的,我認為應該由今妹來決定。」

「你代表朱哲賢,對不對?」

可言見過田曉語,根據記憶比較,田曉書比妹妹長得更加艷麗,但眼前的她可一點兒都不美,姿態大高也太壞了。

「是,他的確是我的當事人。」

「那你還有什麼臉來見我妹妹?」

「這件事,」可言停頓一下,深吸一口氣。「似乎也該由令妹自己下判斷。」

大概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搶白過,田曉書霎時氣白了一張臉。「你可以走了。」

「我找的是田曉語,不是田曉書。」可言堅定的表示。

「你!」眼看著她就要發作,一隻按在肩上的手卻發揮了安定的力量。

「曉書,稍安勿躁。」

兩個女人一起往聲音來源望去,那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,不曉得為什麼,可言馬上覺得不舒服,照理講應該不會如此,因為他長得並不猥瑣,五官也十分端正,但是…問題—定是出在他的眼睛上吧!骨碌碌的打轉,轉得她渾身不自在。

「這位是?」看田曉書沒有開口介紹的意思,可言只好自己問。

「我姓尤,尤天順,曉書的先生。」

她的先生!也就是晚語的姐夫,看起來的確登對,會不會是自己太敏感了?

「你好,尤先生,我想——」或許他會比較明理、客觀一些。

他卻打?纖道:「我知道你想幹什麼,方律師,我的答案和曉書一樣,而如果你不馬上離開的話,我的態度可能就不會像她那麼溫和了。?

可言瞪大眼睛,難以置信。

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,尤天順甚至露出笑容說:「你好像很驚訝,為什麼?你們當律師的人不早就習慣跟壞人相處了嗎?那我們這種只是態度稍為強硬一些的良民又怎麼嚇得倒你,是不是?只請你高抬貴手,放過曉語。」

可言還是覺得不對勁,為什麼?

「至少讓我跟她見一面。」

「做什麼?」尤天順幾近逼問:「好讓你威嚇她?」

「我為什麼要威嚇她?」可言終於也忍不住了。

「你想要威嚇她什麼,」田曉書接口,「相信你比我們任何人都還要明白,又何必佯裝無辜?只是方律師,其實你可以放心,你所擔的事,根本不會發生。」

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」可言不自覺的握緊拳頭,難道所謂的上流社會人士,都是這副嘴臉?

「就是我們不會提出告訴。」

「什麼?」

田曉書把她的錯愕誤會成失望。「你們還真是訴訟動物,這麼愛打官司,沒得打就難過成這種樣子。」

此時此刻也顧不得跟她鬥氣了,可言只想弄清楚一件事,「這是田曉語說的?她真的決定不提出告訴了?是她親口跟你們說的嗎?」

「這種事哪裡需要她自己說,」田曉書嗤之以鼻。「我們決定就——」

「曉書!」尤天順突然出聲喝止了她。

但可言已經聽到了.不需要田曉語自己說,意思就是根本不顧她的意願羅?怎麼會這樣?田曉語是當事人啊!

「我要見田曉語。」她決定堅持到底。

「我看你好像還不清楚情況,方律師,對付你們這種——」尤天順不斷逼近。

可言不否認自己開始害怕,而且是非常的害怕,因為這個男人的眼神實在令她不舒服,非常的不舒服。

「我們這種什麼?」石磊人隨聲到,而且不著痕跡的來到可言的身前。

「原來是石律師,」尤天順才一窒,隨即恢復正常。「怎麼來了也不通知一聲?」

「講反了。」他說。

「什麼?」尤天順和田曉書都聽不懂。

「我說你講反了,我會來,是為了要通知你們一件事。」

「什麼事?」這次由田曉書發言。

「田曉語已經年滿二十歲,可以自行決定要不要告朱哲賢。」

田曉書衝上前來,「是你煽動她的,對不對?她在什麼地方?你把她藏在什麼地方?」

「曉書。」尤天順喝道。

不過可言已經聽到了。「田曉語不在這裡!」

田曉書發現自己說溜了嘴,立刻企圖彌補。「你們… 你們兩個休想操縱曉語,她有病,她的證詞不算數,你們知不知道?」

「曉書!」尤天順再度冷喝,而且出乎用力的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去。「閉嘴。」

「為什麼要騙我?為什麼不打一開始就告訴我實話,說她根本就不在這裡?」

尤天順朝她輕蔑笑道:「方可言,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?我們可不?悄愕鬧と耍這裡也不是法庭,沒有必要接受你的質問。?

「你——」她實在氣不過。

但尤天順立刻又接下去說:「請你馬上出去。」

「我——」

「走。」這次開口的人,是石磊。

「我不走,我要問他們——」想不到石磊竟拉住她便往外扯,惹得可言哇哇大叫,「你做什麼?」

他沒有回答她,一路將她拖到外頭。

可言一邊試著甩開他的手,一邊叫道:「石磊,你到底想要做什麼?」

他扣得緊緊緊的,她根本掙不開他的掌握。「想要帶你走,這不是很明顯嗎?」

仰望他如希臘雕像般的側影,可言頓感鼻頭一酸,她知道了。

知道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。

她開始掙扎,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更不想留在他的身旁。

但幽徽的事,石磊哪裡清楚?還是硬把她拉上了車。

「放開我!你放開我!」

「你安靜一些,好不好?」石磊是把她從駕駛座推向助手席的,一絲逃跑的空隙都不給她。

「我最後再說一遍,放開我。」

他坐上駕駛座,扭頭看她,本來想訓她兩句的,但頭一扭,看到的卻是她水靈靈的眼眸和紅灩灩的雙唇。

「石磊,我警告你,我——」可言沒有機會把話講完,事實上,連原本要說些什麼,此刻也完全想不起來了。

因為石磊突然俯身封住了她的唇。

不,不是這樣的,他絕對沒有事先策劃,沒有預謀,而是…自然而然的發生。

好像他想要這樣做已有一段時間,就像平時總會不期然的想到她一樣。

想她小小的臉蛋、她的明眸皓齒、她伶俐的口才、她眉間的堅毅神情……總之全在方纔那一刻湧到眼前,加上活生生在身前的她,結合成一股銳不可當的吸引力,要他不沉溺也難。

柔軟,不,不只柔軟,而且甜蜜,不過那大概是自己的錯覺把?天就快黑了,可言不可能才剛吃過甜食,她——

啪!的一聲。

想都沒有想過的一聲脆響,讓他抬起了頭,接著左臉頰才熱辣辣的燙了起來。

她打了他一巴掌,用那現在握成拳頭,猶自輕顫不已的手。

「這算什麼?」她自齒縫間擠出話來說。

該怎麼說呢?連他也厘不清思緒,要如何回答,太難了。

「石磊,我在問你話,這算什麼?」

他仍舊一語不發,坐正身子後便發動車子。

可言只是不開車,但不是不會開車,所以立刻伸手過去關掉引擎。

「你幹什麼?」石磊終於出聲了。

「先回答我的問題。」

他再度語塞。

「該死的!石磊。」雖然眼中沒有淚光,但她顫抖的聲音已充份洩漏激動的心情。

是,突然這樣做,根本就是節外生枝,就是該死。

「現在你知道被迫就範的痛苦?恕!痺愀猓怎麼會冒出這樣的話來?

但由她瞪得更大的眼睛和轉為驚駭的表情,他知道自己至少已經成功的轉移了她的心情。

「你說什麼?」

他再度發動車子,並往路上開。「我相信你已經聽清楚了。」

她當然聽明白,也看清楚了,這是~個多麼卑劣的男人!

而她竟然愛上了他。

「這一切,全是為了田曉語?」

不,當然不是,至少物她這件事不是,但現在能說嗎?說了又有什麼用?

倒不如讓她越討厭自己越好。「不然你以為是什麼?」石磊直視前方。「在律師的心自中,還有什麼比打贏官司重要的?」

「需要用到這種手段?」可言也一直叫自己冷靜、冷靜,現在可不是衝動的時候。

「顯然有效,對不對?」

什麼?

「你以為我是那種被人一吻就昏頭的女人?」老天爺,這不是她該說的,甚至不是她想說的話,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?

「你是嗎?」偷空著她一眼,她蒼白的臉色幾乎讓他捉不穩方向盤,為什麼?他很在乎她的情緒?「可別告訴我你從來沒有被吻過。」

夠了。

「你想幹什麼?」見她突然轉身去開車門,石磊大驚,趕緊緊急煞車,並伸出右手去扯住她。

一陣反作用力,可言反而跌進他的懷中,那濃烈的陽剛氣息令她一堂,她甚至有進一步埋入他胸前的衝動,但是——天啊!她在胡思亂想什麼!

這一切,石磊還是不知道。

「你想害死我們嗎?你這個笨女人,你究竟想要幹什麼?」

她為什麼要困在車中受他辱罵?他又有什麼立場和資格責備她,強吻人的人是他,可不是她!

可言一把推開他,繼續方才未覺的行動,一拉把手,門便應聲而開,完全沒有注意到——

「可言!危險!」

來不及了,她一腳踩空,已經往路旁斜坡滑落下去。

「可言!」石磊衝下車,跟著衝下去。

可言只曉得護住頭,竟連一聲尖叫也付之闕如,腦中僅剩一個意念——離他越遠越好,只要能夠離開他,不要再任他踐踏情感就好……

*****

在可言小小的公寓內,宋溪明正在為她左小腿側的傷口換藥。

「很痛嗎?」感覺到她的抽噎,抬頭再見她的眼淚奪眶而出,宋溪明慌張的問。

可言語不成聲,只能搖頭。

「可言?」

「繼……繼續,我沒事。」她抽來一張面紙,索性蒙住了臉。

宋溪明索性照做,把並不嚴重的傷口當成大手術一般仔細處理,大約十五分鐘後才說:「好了。」

「謝謝。」她也恢復平靜了。

「只是看起來嚇人,其實不礙事,都是表皮擦傷,依我看頂多再四、五天左右就能完全恢復,所以你不用擔心。」

她搖了搖頭。「有你這位良醫照顧,我從來不擔心。」

「那剛剛……是痛嗎?」

可言別開了臉,不意識的躲避他的眼光。

宋溪明歎了口氣。「可言,我可以說自己只是沒有成功,不是被甩嗎?」

「溪明,你說什麼?」

「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,」他坐上椅子,輕輕的說:「能說清楚不是很好嗎?」

「你不要我了?」

「可言,」溪明眼中有痛苦的神色,但表情、聲音都還控制得直。「是你從來沒有接受過我。」

「不!不是那樣,我也會努力要——」

他按住她的手,同時阻斷了她的話。「真正的愛從來不需要任何一方苦苦的努力,這一點,你應該不會不明白。」

「我……」她詞窮了。「我想此時此刻,你也不會想聽我說對不起。」

「是不必要,你不必跟我道歉,我們只是做不成情人而且;換個角度想,該說抱歉的或許還是我才對。」

「你?」可言愕然。

「是啊!我,」溪明自嘲:「是我沒本事讓你就此停下腳步,頂多,」他指一指她的小腿。「只能幫你換腿上的藥而已。」

他知道那天送她到醫院的人是誰?這一語雙關,可言當然不會聽不懂。』『我幫你倒杯茶。」她起身想躲。

但宋溪明拉住了她。

「溪明。」她近乎求饒的叫。

「是他,對不對?」

她沒有馬上回答。

「聽說他受的傷比你還重,左上臂那道傷口還縫了五針。」

石磊送她到醫院那一晚,他正好不在急診室值班,否則……當時大概也不會如何吧?他畢竟是位專業醫師,只是事後得知,還是慶幸避開了。

那天事情發生得太快,可言只曉得他很快的趕過來抱住自己,等兩人終於停住時,她才睜開眼睛便見他流了一手臂的血。

「石磊,你——」

「閉嘴。」

「我」

「難道要我再度用吻封住你的嘴。」

聽到這句話,她終於住嘴.誰願意再受一次同樣的屈辱?

他把她半拖半抱的拉回路面,可言這才發現剛剛他就煞車在路旁,難怪她門一開便會滑落坡道。

「你可以開車嗎?」有些話不說還是不行。

他狠狠的瞪她一眼。「你現在懂得害怕了?剛剛為什麼又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。」

「你可以不必跟下去的。」她別開了臉,不甘心的回嘴。

「讓你一個人屍陳荒野?」

「那也未必。」

天啊!這妮子的嘴巴非得這麼硬不可嗎?石磊索性閉上嘴,專往醫院開。

「我們要到哪裡去?」最後還是可言忍不住問。

「醫院,急診室。」

「不!」她的反應既快速又直接,讓他意外。

「不?」

「不要到急診室去,」她幾乎是懇求道:「不要到急診室怯。」

「我們不一定會遇到宋溪明,你可以放心。」

「你……」他誤會了,但那冰冷的眼神卻讓她沒有辦法再往下講。

「而且這裡離那家醫院最近,」石磊也不知道為什麼,宋溪明三個字會令自己渾身不舒服,簡直比手上的傷更加礙眼。「看來我們和那家醫院特別有緣。」

可言想問,那我們之間又算有沒有緣分呢?但終究無語。

見她不說話,石磊原本關切得想問她是不是很痛,卻又怕再生枝節而作罷。

兩人最後是在各自療傷後分開的。

「我不知道,」這是她第一次聽人提及他的傷勢。「不知道他竟然傷得那麼重。」重坐回沙發上。

著她反應如此,宋溪明終於放手。「我想,你已經回答我了。」

「溪明,」她的注意力這才又回到宋溪明的身上。「我不——」

他用手勢阻止了她。「到此為止,不要再多說一句,否則我會更難過。」

她的雙眉張了又合,合了又張,最後終於承認他說的對,現在不管自己說什麼,恐怕都不對,還不如不說。

「不說我們,又不代表世界末日,瞧你一張苦瓜臉。」宋溪明反過來勸她,「傷會好得更慢喔!」

她被逗笑開來。「哪有這回事。」

「好了,笑了就好。」宋溪明再次握住她的雙手,發現她沒有掙脫,心底反而有一絲苦澀,這下真成了哥兒們,完全沒有希望了。「事已至此,夫復何言?不過我倒有則情報可以告訴你。」

「什麼情報?」

「關於田曉語的。」

田曉語!

「你能跟我說她的事?別忘了你跟我一樣,都有為病患或客戶保守秘密的義務。」

宋溪明起身伸個懶腰說:「我失戀了嘛,失戀的人會自言自語是相當正常的事,若剛好有人在一旁偷聽到,那也沒辦法,是不是?」

他調皮的眨眼竟讓可言一陣酸,如果可以,溪明,我也希望自己愛的是你呀!

囚心玫瑰 第六章
走進石磊的辦公室,可言頻頻深呼吸,並在心底暗罵自己真是沒有用。

「是方小姐嗎?」一看就知道還是個大學生的男孩漲紅了臉問她。

「是,我是方可言,訪問石磊他……」

「他在!」音量好像大了些,趕緊摸摸頭又降低聲音說:「在裡頭,不過他好像正在講電話,所以——」

「阿弘,你在囉唆什麼?不會請——」石磊出來,看清楚來客。「是你。」

「可以進去嗎?」兩人應該才幾天不見,卻怎麼有恍如隔世之感?太誇張了!

石磊沒有說話,只是率先走進他的辦公室,等她走進去時說:「麻煩你把門帶上,省得我的工讀生猿意馬,無法專心。」

「我願意把這當成讚美。」可言冷靜回應。

「大駕光臨,不曉得是為了什麼事?」他退自坐下,連禮貌上請她坐的意思都免了。

「談條件。」長袖襯衫下隱隱可見紗布,但她卻沒有辦法問他的傷口如可。

「噢!大律師來談條件了,請坐。」今天她換上褲裝,石磊無從看起她腿上的傷是否已經全好了。

她一邊找椅子坐下,一邊嘀咕,「真現實。」

他聽到了。「我又沒叫阿弘給你倒茶,不算現實啦!說吧!你有什麼條件?」

「你不要再窮追不捨,我就不提你們誣告。」

石磊先沉默了兩、三秒,然後才炸開來。「你說什麼?」

「說你和田曉語都沒有告我們的理由。」

「你八成是瘋了,才會睜眼說瞎話。」石磊盯住她說。

「我沒有瘋,更不是在說瞎話,倒是你,應該適可而止,免得砸了自己的招牌。」

石磊的雙眸轉為陰鬱,兩人就這樣對視半晌,誰都沒有開口。

「方小姐,不知道我泡的茶你喜不喜歡?本來想沖好一些的茶給你喝,但我們辦公室只有茶包,沒辦法,只好請你委屈一些了,我——」

石磊終於聽不下去了,大聲喝道:「阿弘,茶放下,你可以走了,記得把門關上,沒有我叫,不准再進來。」

「但是——」

他乾脆站起來,把阿弘給拉出去。「謝謝你的周到,電話我暫時也不接了。」

「砰!」一聲將門關上後,石磊回頭對可言說:「先把話講清楚再喝茶。」

她扭著頭看他。「你願意坐下來談嗎?這樣看你,我的脖子會酸。」

他是走過來了,但還是站著,等於轟立在她眼前,深具威脅力。「說吧!」

「很簡單,那晚我的當事人並沒有非禮你的當事人,事實上,我還懷疑哲賢受的傷是田小姐的傑作,所以你的當事人沒有立場告我的當事人。」

「你說什麼?」石磊先是失笑,再走了開去。「可言,你那天摔傷的是腿,不是腦呀!」

他不提那天還好,一握兩人腦海裡都同時浮現……那個吻。

於是她煩躁的起身,與他正面相對。「我知道自己那天受得是什麼傷,用不著你一再提醒。」

她在暗示什麼?石磊發現自己的理智正在寸寸流失當中。「真的嗎?可言,你確定?」

不,她在底叫道:我不確定,老天爺,就連在此刻,我也希望你能伸出手來——「不要!」

石磊被她叫得一怔,天啊!怎麼回事?自己還真的朝她伸出了手。「你不該把頭發放下來的。」

「是嗎?」她心中的怒氣隱隱上騰。

「是的。」他卻渾然未覺,聲音沙啞低沉。

可言弄不清楚自己中的感受,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為何而來,該死的!為什麼他對自己有這麼大的影響力?「是?我的天呀!」無計可施之下,只好轉守為攻,她將兩手高舉,無奈的表示,」接下來呢?」

「什麼接下來?」

「別裝傻了,好不好?石磊,我的頭髮是放了下來,那又怎麼樣?可別跟我說這樣你就六神無主了,接下來呢?你又要說什麼?說我不該穿低領背上衣,說我應該把自己包得密密實實,最好像中東地區的女人一樣,這樣比較不會招蜂引蝶,比較不會引人遐思,是這樣嗎?」

她不提、情緒不激動的話,石磊還不會注意到她黑色的背型上衣貼身誘人,霎時血脈僨張,差點忘了自己身在何處。

可言卻誤會了他的征忡。「被我說中心事了嗎?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!」

「我是什麼樣的人?」石磊鎖起眉頭。

「表裡不一。

「什麼意思?」他的眼神更加深遠,幾達深不可測的地步。

「這還需要我做更進一步的說明嗎?剛剛你分明被我說中心事,像你這樣的人,怎麼替田曉語辯護?你骨子裡根本還是跟所有的男人一樣,認為被侵犯的女人十有八九出於自作自受。」

「不!」這樣的指控簡直就是無的放矢,石磊自然否認。

但可言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舌頭。「男人如何真正體會女人受侵犯時的情與感受?女人最會裝模作樣了,嘴裡說不,身體卻說好,有時還主動的投懷送抱,是不是這樣?幾天前在車子裡,你不也身體力行了?」

「而根據我的記憶,當時你並沒有用力反抗,」說完似乎還嫌不夠,再補一句,「至少,不夠用力。」

「你!」

「怎麼!被我說中了,覺得不好意思,想再賞我一巴掌?嘖嘖嘖,原來盛學文愛將的功力也不過如此,甚至不懂得動手不如動口的道理。」

「動口?依你那種卑劣的方式?」

石磊笑了,笑得可惡至極。「你如此念念不忘,難道是想重溫舊夢?」

「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會從你口中聽到這些話,」可言的臉色蒼白。「難道你以前為未婚妻所流的淚都不算?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受害者!」

話一出口,可言便後悔了,這是石磊的罩門,她怎麼能碰?

果然石磊聞言立即勃然變色,雙手握拳,咬緊牙根,太陽穴邊的青筋隱隱浮現。

有那麼一剎那,可言以為他就要衝過來……怎麼樣?她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樣,至多賞自己兩個耳光,懲罰她的出言不遜?

如果是這樣,她甘願受罰,因為自己再怎麼樣生氣,都不該拿那可憐的女人出來做言語的武器。

果然,他上前一步,可言裡其實怕極了,不過既然是自己惹的禍,便沒有逃避的道理,乾脆閉上眼睛,等著挨打。

「出去。」卻只聽到他冷冷的聲音。

可言睜開雙眼,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「你……」

「我叫你出去,離開我的辦公室,馬上離開!」

「但是我還沒有——」

「方可言,你夠了沒有?」

「我…石磊,」她由衷的說:「我很抱歉,真的,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來。」

「因為你有那樣的想法。」他直指道。

「不是的,我——」

「你還不走!」

「你還沒答應我取消控告哲賢的計劃。」

「天啊!」怎麼會有這麼固執、莽撞又……讓他無計可施的女人?「你到底覺得我有多笨?」

「不,我從來就沒有那樣想過。」可言急急忙忙的否認:「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事情的真相。」

他冷哼了一聲說:「真相?可言,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真相,或者應該說真相往往令人不知該如何面對與處理。」

這又是他的經驗之談?但這回她可是什麼都不敢再應了。

只敢鼓起勇氣來接續最早的話題。「田曉語她——」

但石磊卻明顯的表示他毫無興趣。「你已經多說了好幾句話。」

「石磊。

「我最後再說一次,請你離開。」

「至少讓我跟田曉語碰面。」

「好讓你說服她不要提出告訴?」

「不!」可言高聲回應:「我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?」

「不可能嗎?」他再逼近一步、兩步,可言只好頻頻後退,就要退到門邊。「你可以選擇這門行業,卻不能墮落,你知不知道?」

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」

「如果你不能體會田曉語的痛苦,那就不配接這個案子,」他停頓下來,臉上有著深沉的悲慟。「要瞭解這種事,必須付出龐大的代價,其中辛酸,不足為外人道,更無從道起。」

他又想到他的前未婚妻了,可言中流過一道酸楚,想為他揉開鎖緊的眉頭的手已舉到半空中,卻因為地下一句話而僵在那裡。

「而就算你再怎麼惹我生氣,我還是不會詛咒你經歷相同的事件,換取真正的體諒,相信我,那絕對是全天下最悲慘的經歷之一。」

「石磊——」

他與她凝眸相望,最後地說:「你走吧!今天我已經沒有心情跟你談任何事情,包括你所謂的真相。」

可言其實還有一天堆想說的話,事實上,她發現每次跟石磊在一起,自己都會捨不得離開。

但現在…他說的對,自己實在沒有留下來的立場,尤其剛剛才跟他說了那麼過分的話,或許依他所矚先離開,才是眼前應該採取的明智行動。

於是她反手扭轉門把,推開門後便走了出去,沒有多做片刻的停留。

因此也就沒有聽見石磊歎息的聲音。

*****

躺在石磊的臂彎裡,林芝璇突然笑了出來。

「笑什麼?」他莫名其妙的問。

她仰起頭來看他。「時間到了。」

「什麼?」他還是聽不懂。

她乾脆離開他的懷抱,滾到一邊改成俯視他。「幸好當初幫你設計的是大床,作起同床異夢才不會太擠。」

「你在說什麼呀?」石磊仍有些莫名其妙。

「TiME TO SAY? GOOD BYE」她用英文說。

「原版的比較好聽,」他評論道:「改成國語的,實在是 ——」

「石磊,」林芝璇制止他,「夠了。」

「你今晚怎麼了?」

「我記得一開始我們就說好,絕不互相欺瞞。」

「我沒有瞞你任何事。」

「真的嗎?」

「我……」為什麼可言的身影會偏偏挑在這時候浮上頭。

「我早就發現那個小妞不簡單。」

石磊衝口而出,「她已經二十幾歲,不算是小妞了。」話一出口,不必看到林芝璇臉上的苦笑;也知道自己失言。

「事情並非你所以為的那樣。」

「真的嗎?」林芝璇索性起身。

「她只是……」難道真要解釋,那豈不是越描越黑?

林芝璇顯然與他有相同的想法。「只是什麼?你工作上的對手,或職業上的同行?」

石磊沒有應聲。

「你什麼都不說,或你什麼都說,」她自嘲道:「我真不曉得自己寧可你怎麼樣。」

「芝璇,請相信我原先的確有誠意。」

「所以不夠,」林芝璇冷靜的分析。「男女之間需要的是愛戀、情意,而不是誠意。」

見他愣了一下,她繼續說:「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?」再看看他的表情。「真的從來沒有想過?怎麼可能?幾年前你不是曾訂過婚,總不會連那一次你都——啊!抱歉。」

石磊搖了搖頭,坐起來陷入深思。

「磊?」或許兩人關係不再,但終究有過甜蜜的時光,林芝璇相信自己還會懷念他一段時間,所以也沒必要馬上決裂。「你還好吧?」

「我沒事。」

「但你的臉色好蒼白。」

他摸一摸臉「是嗎?那一定是我的道行不夠,或者應該說你給我的震撼太大。」

「因為我說要跟你分手?」林芝璇轉開話題。

「我們真的要分手?」他拉起她的手問。

「不分,就真的是在侮辱我了。」

「芝璇,我真的很喜歡你,也曾經想要與你一輩子在一起。」石磊誠誠意的說。

「也夠,也不夠。」

他不明白。

「我是說,聽你這樣說,我覺得已經足夠,畢竟沒有枉費過去八個多月的交往;但是,光是喜歡,終究是不夠的吧?所以你才會只是『曾經』想跟我在一起,而不是還想跟我在一起。」

「你……」石磊歎了口氣。「太聰明了。」

「可別跟我說你會喜歡笨女人。」

「或許是我太笨,才配不?夏恪!?

「你不必善良到這種地步,」林芝璇再度笑開,這次是由衷的笑。」我自己會下台,用不著你幫我鋪設台階下。」

「不但聰明,而且倔強。」

「我想那個叫做方可言的女孩也差不多。」

石磊正色道;「芝璇,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明白,我絕對不是——」

她卻沒有讓他把話說完。「我知道,我知道。」

「你知道?」

「嗯.你不是移情別忘,拜託,我的眼光還沒差到會去看上那種沒有格調的男人,你只是…」林芝璇側頭想了一下,才說出她斟酌後的字眼,「真的有點笨。」

「嘿!」石磊抗議。

「算的嘛,不笨的話,就不需要花那麼長的時間來弄清楚我們之間的感情了,是不是?」她沒有給他回答這問題的時間,緊接下去說:「不過身為你的朋友,我最希望的,還是你能盡早、盡快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,磊,」她的聲音變得好輕、好柔。『至少她是帶著『石磊愛我』這份信念離開人世的,從這個角度看,未嘗不是種幸福?」

「以那樣的方式離開,你稱之為幸福?」他的語氣又有些僵、有些尖銳。

林芝璇可沒有退縮。「至少免去了日後發現你只是喜歡她而已的痛苦。」

石磊再度無語。

林藝璇則瀟灑的表示,「我走了。」

「等一下,我送你。」

她搖搖頭。「不用了,我想自己走。」

「你明知道這輩子我都不可能讓我的異性朋友自己回家。」

林芝笑道:「可是我想走走路,因為今晚咱們兩人沒有『運動』嘛!」

「芝璇!」

「瞧你,」她笑得更加厲害。「還會臉紅,簡直就是稀有動物,當初要不是我主動一些,今晚我們大概還是會依少女少男一樣純純的分手。」

「芝璇,」他實在是啼笑皆非。「真是拿你一點兒辦法也沒有。」

她笑一笑。「不是說要送我嗎?動作還不快一些?」

石磊邊準備出門邊問:「這麼急著回去做什麼?」

「趁著夜未央,方便找下個男件。」

「不會吧?」

隨著兩人交談內容的輕鬆,心情也跟著坦然,就在兩人正要出門的時候,門鈴卻瘋狂的響起來。

「誰這麼沒有禮貌?」林芝璇立刻皺起眉頭。

「看看就曉得了。」他拉開了門。

「石磊,你給我出——」門外站的是田曉語。「這是誰?

「你的女朋友?」

「曉語,你怎麼過來了?有什麼事嗎?」

「這是你女朋友?」她卻執著於這一點。

「不,小朋友,」林芝璇完全不認識她,因為石磊從來不曾在她面前提及案件內容,所以此刻玩興大起,竟然搶答:「我只是他的室內設計師,負責幫他設計房子,讓他眼未來的妻子住得舒舒服服。」

「你已經有未來的妻子人選了?」田曉語又問他。

石磊剛要否認,林藝璇已經又幫他應道:「革命尚未成功,他得加把勁才追?玫腳律師,是不是??

而石磊的注意力,早已完全被田曉語轉為冷肅的眼神給吸引去。

*****

哲賢如一枚洩了氣的皮球,癱在可言的面前,令她鼻酸。

「哲賢,你別這樣。」

「為什麼?可言姐,為什麼要揭穿這件事?」

「換句話說,全是真的羅?」她反問他。

「是誰告訴你的?」他馬上問。

「我自然有我的消息來源。」

哲賢再度陷入沉默,整個人霎時小了一號。

「哲賢,你……」想要好好的責備他,見他那個樣子又不忍,只歎氣通:「何苦來哉?」

「我一點兒也不覺得苦。」他突然抬起頭來,答案大大出乎可言意料之外。

哪是為什麼?強姦雖是告訴乃論,但你還是可能吃上官司,而且罪雖不及於死,究竟是會讓人唾棄的罪,坐牢時更可能受盡其他受刑人的欺凌,你知不知道?」

「我都知道。」

「那為什麼還肯做這麼大的犧牲?」她越不懂就越好奇,越想搞清楚。

「因為她值得。」

「因為她值得?」太荒謬了,可言完全無法接受。「只有這五個字,就只有這五個字?」

「對。」這次只剩下一個字。

「你瘋了。」她索性這麼說。

「我沒有。」哲賢否認。

「沒有?沒有的話,會如此瘋狂?」

「可言組,我只是愛上了她。」他低聲說,真的低到可言幾乎聽不見。

但她當然還是聽見了,因為聽見,所以無言以對。

「你不相信?」反而是哲賢抬起頭來看她,又接下去說:「或是你也跟她一樣,覺得我不配?」

他最後那句話引起了可言的注意。「等等、等等,你是說你為她付出了那麼多,甚至不惜冒坐牢之險,她,田曉語還不領情?」

他只是咬緊下唇,沒有回答。

「你說呀!」

他還是不說話。

「哲賢,你有沒有聽見我在問你話?」看他仍然不說,可言乾脆使出撒手鑭。「這樣的女孩,我饒不了她。」

「你想幹什麼?可言姐。」哲賢驚惶的問道。

「你以為我想幹什麼?當然用我最拿手的本行懲罰她,我要對她提出告訴,告她誣告。」

「不!」哲賢求道:「拜託你,可言姐,求求你千萬不要!」

「不行。」

「可言姐,」哲賢急到幾乎就要哭出來。「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?難道是因為你不識愛情滋味?我愛她,我愛曉語,甘願為她承受一切,你沒有男朋友嗎?沒有談過戀愛嗎?不知道愛情的滋味嗎?」

愛情的滋味?

可言真的被問住、問倒了。

囚心玫瑰 第七章
「你贏了。」石磊說。

會議室內一片沉默,幾乎教人窒息。

「沒事的話,我先走一步。」

「等一下。」她叫住了半起身的他。

石磊挑一挑眉毛,並沒有馬上再坐回去。

「請等一下。」可言再說一遍。

「還有事?」

「沒有。」咦?這樣說他豈不是會馬上走掉。「呃,還有一點點。」

「什麼?」他繃著一張臉問,總算坐了回去。

「田曉語目前怎樣?」

他愣了一下。「我沒有聽錯吧?你是在問我……」

「我在你眼中,真是如此冷酷的女人?」他的言下之意令可言好受傷。「我終究是女人,當然會關她,關她的處境。」

「即使已想盡辦法幫傷害她的人脫了罪?」石磊不忘譏諷,「你關心的方式可真特別。」

可言忍不住回嘴,「你又普通得到哪裡去,石磊,這麼憤世接俗,難道正常?」

「你想說什麼?」

「我想說……」不,不能如此殘忍,一再碰觸他的痛處。

「算了」

「算了?」他撤嘴道:「覺得理虧,所以不敢說、說不出口了?方可言,其實你消息的來源,我不問也猜得到是誰,他那樣做,不怕違反自己的職業道德嗎?或是為了討女友歡心,什麼事都可以做?」

可言聽了氣著推開椅子站起來。「他不是我的男友,你不要亂加臆測。」

「果然是那無德醫師造的謠。」

聽石磊這樣說,可言才發現自己剛剛失言,那樣講不等於「此地無銀三百兩」,自己把宋溪明白白送上門,承認他便是消息來源。

「你好卑鄙。」她低聲說。

「是嗎?我倒覺得自己只是比較老練。」

「對。」可言幾乎是衝口而出,「和你、和田曉語、甚至是和你那個設計師女友相比,我是夠無真的了。」

石磊突然衝到她的面前說:「這事只關係到我們兩人,你不必施別人下水。」

「別人?」可言冷哼道:「原來這才是你所謂的律師風範,必須冷酷無情,把所有的人都算是外人。」

「你憑什麼論斷我介石磊逼近她道:「你根本不瞭解我,不是嗎?到底憑什麼論斷我?」

可言在這個時候做了一件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的事,她突然踮起腳尖,說了句:「就憑這個。」然後便主動吻上他在眼前不斷擴大,並且成為自己目光焦點的雙唇。

好柔軟呀!和他犀利的言辭完全不同,雖有剎那的猶豫,但可言也幾乎同時決定此時此刻,就此時此刻她要依本能行事。

這……石磊不曉得自己該做何反應,有那麼一瞬間,他甚至無法思考,但是……或許這一刻他最不需要的,便是思考、僅是理性……

發現自己已經從被吻轉為吻她的石磊腦中一片空白,只想好好的親吻她。

他的雙手環上她的纖腰,由松而緊,終於將她整個人納入懷中,舌尖探出,挑開她的唇瓣,緩緩探入,再誘導她與自己唇舌交纏,吻得如饑如渴。

「晤——」可言輕哼,「嗯。」與他糾纏著,輾轉著,一點點驚愕,一點點羞澀,加上莫大的喜悅,以及無限的溫存,整個身子軟綿綿,腦袋輕飄飄,完全癱倒在他的胸前。

許久以後,他們兩人的雙唇才分開,但他的雙臂卻沒有鬆開半分。

「石磊,我……」抬頭才觸及他便注的眼神,可言就說不下去了,本能的退縮。

「別走。」他鎖緊她的纖腰。

「什麼?」她只得把臉埋在他的頸側。

「剛才都那麼勇敢了,現在才想躲,不嫌遲了些。」

被他這麼一說,她更加羞不可抑,偏偏他又不肯放手,可言真不曉得該如何才是。

「我……」最後她只能說:「放開我。」

「真的?」石磊的感覺卻正甜蜜,雖然還有些模糊、有些混飩,但他卻無法否認,可言帶給他的是前所未有的強烈感受。

「我不會向你道歉的。」她突然抬頭,同時紅著臉說。

「為什麼?」嘴裡這樣問,表情卻不像真的想要答案,甚至空出右手來,用指尖摩拳她紅灩灩的雙唇。

「不要。」她輕喃著,也不是真拒絕。

「為什麼?」

「這裡是我們事務所的會議室呀!」

石磊忍不住笑出聲來,同時再度接緊了她。「天啊!你真是個大驚奇。」

「這是褒還是貶?」

「是褒、是貶?」他倒著頭想了會兒。「以後你自己慢慢發掘好了,等你更加瞭解我一些,我想你就能界定這是褒,還是貶了。」

「我們還有以後?」她再度衝口而出。

「咦?」他露出驚訝的表情。「你不打算負責?想親完了就走?」

現在可言已經想不起來剛剛怎麼有勇氣主動吻他了,而這恐怕將會成為她落在他手中一輩子的把柄吧!

「你會一直拿這笑我嗎?」

石磊馬上執起她的下巴,強迫她與自己對視。「有勇氣解了我們兩人之圍的人是你,我為什麼要取笑你?」

「解圍?你是說—…」她滿期盼,卻又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。

「是」

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個字,但可言聽懂了,高興之餘,仍有一絲的憂慮。

「我知道你在想什麼。」石磊又說了。

「什麼?」

「你在想我真花,和你所聽到、所以為的完全不同。」

「我沒——」想想又分明是,便住了口。

「有關於這一點,你答應我一件事,我就慢慢說給你聽。」

「什麼事?」

「今晚陪我吃飯。」

「就這樣?」

「其他的——」他俯下頭來,在她唇邊低語。「我們可以晚餐時慢慢再聊。」

*****

結果他們不只那天晚上一起用餐,接下來的每一天晚上,他們兩人幾乎都一起用餐,可言也才發現他真是個美食家,哪裡有好吃的,他幾乎都知道。

「呼!」這一晚回到石磊的住處,可言吁出一口氣道:「我不行了。」

「這樣說,也不怕別人聽了會誤會。」他兩手分按沙發兩邊,朝癱坐在裡頭的她俯下身來。

「是你自己想歪了,我說不行,是指肚子不行了,再這樣吃下去,我不變成個大胖子才怪。」

「你再增加十公斤都還不賺胖。」他說:「起來。」自己坐下來後,再把她抱坐在他的腿上。「這樣有沒有輕鬆一些?」

「好哇!十公斤,原來你安的是這種心。」

「什麼?」

「把我喂胖,好有理由嫌棄我的 「嫌棄你?」他說:「我為什麼要賺棄你?嫌棄你後要做什麼?」

「好去愛別的女人。」

石磊聞言愣住。

著他這樣,可言有些懊惱,卻不後悔,畢竟這是他們遲早要面對的問題。

「你這麼不相信我?」僵持片刻後,石磊有些苦澀的問。

「我……我很愛你,」可言望著他說:「或許你會覺得莫名其妙,事實上,我自己起先也覺得匪夷所思,我怎麼會愛上你?你既狂妄又無禮,自以為是又冥頑固執,我怎麼會愛上你?你甚至是我的對頭律師,比起你,跟溪明談戀愛要容易、輕鬆得多。」

「但是愛情沒有道理可循,你就是愛上我了,不是宋溪明,而是我,正如我愛的也是你,不是芝璇。」

「真的?」她相信在某一方面,他們兩人其實一樣羞澀,所以並沒有就」他愛她」王個字窮追猛打,「為什麼不是林小姐,我甚至聽說你們連婚期都決定了。」

「不,」石磊立刻否認,「我們之間從來沒有論及婚嫁,至少在我的記憶中沒有,這是誰告訴你的?」

可言說了,並強調,「是林小姐親口跟她說的。」

「可言,你相信我嗎?」石磊問道。

但可言卻說了句讓他摸不著頭緒的話,「謝天謝地。」

「什麼?」石磊不懂。

「我說謝天謝地,謝謝你先想到我們之間的互信,而不是急於控訴林小姐撒謊。」

「這很重要?」

「這很最重要。」可言表示,「因為那象徵你內心底層的溫柔。」

石磊被打動了,扣緊她說:「傻女孩。」

可言依著他,做了個堪稱重大的決定。「都過去了。」

「嗯?」他沒聽清楚。

「我說你過去的情事,」她的眼神清澈,口齒清晰。「都過去了,你不必說,我也不會再問。」

「包括我的……前未婚妻?」他眼中的陰鬱幾乎淹沒了可言,令她疼不已。

「噢,石磊。」她捧住他的臉,與他額頭相抵。「這世上為何要有這麼多令人難過的事!」

他忍不住吻上她的唇,但止於蜻蜓點水,再往下說:「或許是為了讓我們更加珍惜歡樂的時光,更加懂得把握現下、此刻。」

他好像說得不多,但可言一顆心卻完全放了下來,豁然開朗。

原來還是有些在意的,這發現令她驚訝,但也讓她暗自莞爾,或許這樣才是正常的女人吧!會吃醋,同時懂得適可而止。

「只有一件事。」她對石磊說。

「什麼?」他故做驚訝狀。「還有?我以為你冰雪聰明,什麼都明白了。」

「我冰雪聰明?」可言笑了開來。「這是哪個年代的形容詞,拜託,不要因為如此洩漏了你的年齡,好不好?」

「嫌我老?」他露出猙獰狀。

可言跳起來在屋內邊躲邊跑邊笑。「哇!有人生氣要打人羅!」

「對,誰叫你嫌我老,馬上讓你看看我的體力和耐力。」

可言與他笑著、鬧著,最後終於因為一個並不是真的想躲.一個卻是真的想追而雙雙撲倒在長沙發上,她的長髮散落成一片,如張情網。

「我愛你。」

突然聽他這麼說,可言得住了,完完全全的愣住,連笑容都凍在臉上。

「我愛你。」於是石磊再說一遍。

笑容漸漸淡去,換上感動的淚光隱隱。

「很難相信嗎?」他問她。

可言趕緊搖頭,一搖再搖。

「那為什麼是這種表情?」他輕撫她的臉說。

「因為高興!這是高興的表情!很難看嗎?」

「不,很美。」

「我或許沒有辦法拿到一百分,但我會努力,」可言向他、也跟自己保證:「拚命的努力,不但愛現在的你,也愛你體內那個受了創傷的小男孩。」

石磊沒有再多言,馬上俯下頭來親吻她,從她的額頭。

眉間一路婉蜒而下,到雙額、耳後、頸項,彷彿刻意掠過雙後,好讓她藉著嬌吟表達中的激動與歡喜。

或許他們最投契的地方,就在於彼此都不需要太多的言語,便能意相通吧!

*****

「這個案子結了?」盛學文問她。

「嗯,結了。」可言說。

「聽說你還受了傷?」

「小傷。

他臉上的笑意加深。「聽說受傷的還不只你一個人。」

「盛先生!」原來他在開自己玩笑,虧自己還傻傻的有問必答。

「看來放你假是放對了,只是我又聽說…-」

可言等了一會兒,始終不見他繼續說。「怎麼不說了?」

「可言,你知道我一向把你們當朋友、當夥伴,而不只是員工。」盛學文意在言外。

但可言明白了。『』我知道你聽說什麼了。」

「什麼?」

「林芝璇,是不是?」

「你知道她?」

可言點點頭。

「也知道他們的關係。」

她再點點頭。

「我不反對勇敢追求所愛。」

「但擔心我會受傷。」她幫他接下去。

盛學文笑歎,「我喜歡聰明的人。」

「你可以放,我不是石磊的另一艘船,雖然未來的事情難說難料,但目前至少我敢肯定,他的交往對像只有我。」

「自信的女人果然美麗。」

可言笑道:「盛先生,盛太太知道你的嘴巴越來越甜了。」

「真是那樣,她也是頭號受惠者。」盛學文根本不知道提到妻子時,他臉上的表情有多麼溫柔。「 對了,案子的實情?」

「我的當事人是清白的,田曉語身上的傷不關他的事,事實上,我還懷疑連哲賢受的傷都是她下的重手,是她的傑作。」

「有這樣的事?」

可言注意到了他微妙的表情變化。「盛先生,你似乎不意外?」

「不,我只是見怪不怪,在這行持久了,就是會有這個職業病。」他沉吟了半晌,原本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,不過最後只對可言說:「恭喜你,又解決了一件案子了,大家繼續努力,你也該下班了。」

的確已到了下班時間,可言正準備退出他的辦公室時,突然想到,「盛先生今天要加班?」

「不,我向來反對工作佔用家庭時間,更何況現在之俊的身子不像從前,我只是還有一、兩件小事,想查一下資料。」

「那我先下班了。」可言告退。

「好。」但在她走到門口時,盛學文卻又叫住了她,「可言。

她轉過身來,以眼神相詢。

「我總覺得那個田曉語不單純,你讓她告不成朱哲賢,小心她找你麻煩,最近你出入家裡和事務所,千萬要留意。」

總覺得他想太多了,但可言還是接受了老闆的好意。

「我會留神。」

「今晚有沒有人接你下班?」

「盛先生,天色還早哩!」可言差點想問他是不是因為太太懷孕的關係,變得對所有女性的安全都敏感起來。「而且石磊也有事要忙,不過你放心,我們約好了吃晚餐,之後他也一定會把我送進家門,自己才回去。」

「那就好。」嘴上雖這樣說,但為什麼裡頭仍隱隱覺得不安?

田曉語?總覺得自己聽過這個名字,不是現在、這一次,而是從前接觸過,但究竟在什麼時候、哪一個地點、因為什麼事而聽過呢?

盛學文突然有些焦躁了起來。

囚心玫瑰 第八章
「你不會因此而焦躁不安吧?」石磊半真半假的問。

「只因為你有事,不能陪我吃飯?」可言反問,「我沒有那麼小氣吧!」

「聽起來應該換成我不安才對。」他在電話中笑道:「居然這麼不夠份量。」

「少來了。」可言跟著笑說:「你還是快點去忙,早點忙完,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出來吃個消夜。」

「對了,你晚餐要記得吃。」

「知道了,啊!我到家了,待會兒就弄吃的,你也不要忙到太晚。」

「好,那我晚點再打電話過去。」

說過再見,可言便關了行動電話進門,剛剛原本要去赴約,石磊突然來電話說有個案子必須趕著辦,不得不取消約會。

他沒有道歉,可言也知道這可能是他們將來必須協調的事情之一,不過來日方長,這些事可以慢慢來,可言相信,現在是石磊開始改變一些生活習慣及負面想法的時候了。

當然從一個人單打獨鬥到兩個人攜手同行,可言知道自己也有不少需要改進的地方。

或許這也是戀愛最迷人的地方之一吧!

門鈴響的時候,可言正一邊想著這件事,一邊帶著迷濛的微笑打開冰箱找東西吃。

誰?關上冰箱,她走到門口,透過小孔往外看,發現是個滿面笑容的年輕人。

「方律師嗎?」

「是,請問是哪位?」

年輕人先舉高手提的方盒給她看。「外送。」

「噢!」原來如此。「我想你弄錯了,我並沒有叫晚餐外送。」

「方律師誤會了,我們不是餐廳,只是快遞外送,這是石律師要我們送過來的。」

「石磊?」真是驚喜。

「對,他說你喜歡吃麵,這是他親自下廚做的。」

因為說的這麼詳盡,可言實在沒有什麼好懷疑的,馬上打開了門。

「謝謝,辛苦你——」不對,怎麼不只一個人?

可言察覺有異,立刻想要把門關上,可是已經來不及了,他用腳尖抵住門,同時吆喝:「兄弟們,進來。」

一共是三個人,個個年齡頂多二十出頭,而且長相都不惡,這也讓可言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。「你們想要做什麼?」

「你覺得我們想做什麼?看起來又像是要做什麼?」其他兩個仍然沒有出聲,好像默認由按門鈴的那位發言一樣。

「是誰叫你們來的?」鎮靜,可言在心底跟自己說,方可言,現在你最不需要的就是慌亂,那樣只會自亂陣腳,想想看你能夠做什麼?鎮靜,千萬要鎮靜。

「石律師,石磊石律師,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嗎?」他微笑著說,依然一派斯文。

「如果是他,那你們面已經送到了,可以離開了。」

「面?」他朝後頭使一個眼色,可言隨即看見方盒落地。

「你未免也太好騙了,還是……愛情使人盲目?」

「我再問一次,你們是誰?來這裡想做什麼?又是誰叫你們來的?」

「爽快!」他甚至拍掌喝采。「你這麼爽快,我們兄弟也不好囉唆,乾脆速戰速決。」

看他們三方逼近,可言內的恐懼不斷升高。「到底,你們到底想做什麼壞事?」

「壞事?」他哈哈大笑,「會讓我們三個人,不,加上你就是四個,等完事後,連石律師都會滿意,這種一舉五得的事,怎麼會是壞事?」

「我不相信石磊會做出這樣的事來!」她依然堅持,如果這個時候不堅持,可言相信自己一定完蛋。

「不然我從哪裡得來情報?知道你家在這兒,知道你喜歡吃麵,知道石律師煮過面給你吃?」

「不!」可言轉身想跑,但已經來不及了,事實上小小的蝸居,她又能逃到哪裡去?

那兩個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年輕人一個扣住她的腳踝,一個拉住她的手腕,為首的男子則繼續發號施捨。「讓她躺下。」

可言出不了聲,要到這個時候,她才知道真正的恐懼是

什麼滋味,像個無底洞,怎麼也墜不到底的無底洞。

「很乖嘛!但我比較喜歡你掙扎,不然就不像強暴了,你說是不是?方律師。」

如果乖乖就範,他們的行動就會快一些嗎?而快一些和慢一些又有什麼差別呢?一樣是被傷害。

「為什麼?」她終於擠出聲音來。

「好讓你知道被強行侵犯的滋味,深刻體會那種無處可告的痛苦!」

是他眼中的痛楚讓可言掌握到一線生機。「被強暴從來不是女人的專屬痛苦。」

他僵住的動作,讓可言更加確認自己的猜測無誤。「你也被侵犯過,對不對。」

「住嘴!」隨著暴喝而來的,是他反手的一摑,打得可言頭昏眼花,還嘗到口中苦澀的腥味,她流血了,因為這些切身痛楚,使得她開始用力掙扎起來。

「放開我!不然你們一定會後悔!」

天啊,可言在心中泣訴,老天爺,求求梆把我帶走,我承受不了,我真的承受不了!

「石律師交代我們輪番上陣,一個接一個來,所以你可別給我們來個中途暈倒,那會掃興的。」

「我喜歡紅色,方律師你呢?」

刀尖輕輕劃破她細緻的皮膚,但可言已經感覺不到痛,只覺得屈辱、憤恨、絕望,如果有神,為什麼會容許她的子民發生這樣的事?:

「啊——」她終於叫了出來。

「啐!我們要你叫,可不是要你叫痛,貼住她的嘴巴。」

她的嘴被迅速貼上膠布,可言多麼希望自己能在此刻死去,豆大的淚珠開始爭先恐後的奪眶而出。

可言撲進方承道的懷中,開始放聲大哭。

「沒事,沒事了,可言,有大哥在,一切都沒事了。」他瞄到正準備逃跑的三個人。「混蛋東西,喂!別走!有膽就別——」

「不要管他們了,」可言自哭聲中擠出話來。「哥,我…… 我……」

「魯蛋就跟在我後面,他不會放過他們的,敢這樣傷害我妹妹,」說到這,才回到重點,滿悲憤。「可言,你有沒有……有沒有……」原來這種事如此難以啟齒,連問題都無法掙脫出口。

「沒有,他們並沒有……」可言並沒有把話說完,眼前一黑,人便失去了知覺。

******

醒過來時,首先映人眼簾的,竟是……「盛太太?」

「你醒了。」秋之使高興的說:「太好了。」

「我——」

「你剛醒來,別急,」狄之俊慢慢的引導,「也別說太多話,你只需要知道自己平安,已經都沒事了。」

晚餐、門鈴、男孩、血污、疼痛、屈辱、哥哥和……和石磊!

「不!」眼淚迅速湧出,可言簡直無法回想一點一滴。

「別哭,別哭,」之俊趕緊幫性擦淚。「可言,你沒事了,已經沒事了。」

有好長的一段時間,她只是無聲的哽泣。

「這是哪裡?」

「一家私人醫院,隱密性很高,你可以好好的休息。」

「現在幾點了?」

「你睡了一夜又一天,現在是晚上七點鐘。」狄之俊完全明白她要問什麼。

「我哥哥呢?」

狄之俊突然沉默不語。

可言驚慌起來。「盛太太,我哥哥呢?他在什麼地方?他到哪裡去了?是不是,是不是去找那三個人了?他在這兒人生地不熟,會到哪裡去?盛太太——」

「噓!」狄之俊極力安撫她,「可言,你哥哥只是累了,回你的住處去休息,他沒事。」

「真的?」可言用沒注射點滴的右手捉緊著她問。

「真的。」回答她的,卻是剛走進門的盛學文。「他真的沒事。」他拉把椅子在她床邊坐下。『』我在他衝去找石磊時,攔住了他。」

「學文。」狄之俊輕喚。

但盛學文有他的想法。「遲早都要讓她知道的,不是嗎?」

「石磊。」可言的臉色在吐出這兩個字後,變得更加慘白。

「你願不願意見他?」

「盛先生其實是想要問我相不相信他吧?」可言完全明白他的意思。

「我相信他。」

頓時,盛氏夫妻如釋重負,盛聲學文並且立刻揚聲,「石磊,你進來吧!」

他在這裡?心頭剛浮現這個問題,他高大的身影已經映人眼簾。

「可言,你受苦了。」他甚至不敢立刻握住她的手,更別說其他的親呢行為,只因太瞭解這類犯罪會留下的傷痕有多深刻。

「石磊,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」她只想要弄清楚。

「盛先生?」石磊先問盛學文。

他已帶著妻子走到門邊。「我知道的,已經全部說給你聽了,你告訴她也是一樣的。」

「盛先生、盛太太,先聽完我發生了什麼事再走,好嗎?」可言掙扎著想要起身。

「別動呀!你身上的傷雖然沒深到需要縫的地步,但也還沒完全癒合。」石磊既疼又著急。

「不急呀!可言。」狄之俊也說,就怕她一激動,便會扯裂身上那些雖細但長的傷口。

「我不起來。」她答應。「可是事情一定要講。」

「也好。」盛學文折回來說:「早點說出來,早點掃清胸中的陰霾。」

有了這份共識,他們三人就都沒再多說一個字,由得可言一人敘述前一晚發生的經過。

她盡量的冷靜與客觀,但被包攏在石磊掌中的纖細手指有時仍難免顫抖,畢竟那樣的經歷實在是太摻痛了。

「該死的田曉語。」石磊聽完之後咒罵道。

「田曉語?」可言不太明白。

「可言,或許我們應該感謝上蒼,因為現在回想起來,如果有一個環節沒扣好,後果還真是不堪想像。」

環節一是方承道,他先打電話到事務所,盛學文告訴他可言下班了,再打她住處的電話。

「我當時還沒到家。」可言猜測。

「對,等到他打你的行動電話時,」石磊接下去說:「你又剛好因為進門,而習慣性的關掉行動電話,所以你哥哥便決定直接開門進去屋裡等你。」

住處的鑰匙她是給過家裡一把,好方便他們上來時使用,萬萬想不到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,若不是以為她不在,方承道一定會按門鈴,那樣一來,還不曉得那三名歹徒會對他們兄妹做出什麼樣的事來。

環節二是盛學文。「昨天下午你下班前,有沒有發現我怪怪的?」

可言拚命回想,卻仍搖頭。

「啊!我忘了你當時正要趕去約會。」

說到這,她的臉色又變黯。「可言,你聽我說,連石磊都被設計了。」學文察覺到了她的情變化,連忙解釋。

「石磊,你……」這幾乎是她首度正眼看他,之前不是因為厭惡,而是情怯,事實上她真想投入他假中,好好哭個夠!

「沒有受傷吧?」

「你這個小傻瓜!」石磊罵道,但臉上、眼底儘是憐借。

「學文,趕快把話跟可言講清楚,」狄之俊看出了他們想要獨處的心情,便體貼的找借口說:「我們好去吃飯,好不

好?」

「盛太太,你——」可言立刻焦急起來,恨不得能請盛學文馬上帶他太太去吃飯。

「別被我騙了。」狄之俊很高興看到即使受了創傷,可言仍不失本性,光憑這點,她知道大夥兒就不必太過擔心。

「我只希望我老公講話別拖拖拉拉,趕快跟你說清楚。」

「謝啦!老婆大人。」先調侃過她,盛學文才承接剛才的話題說:「你聽好,石磊之所以會臨時取消約會,是被田曉語叫了去。」

「又是她?」

「從頭到尾根本都是她策劃出來的。」石磊說了。

可言不笨,很快就捉到了重點。「你們的意思是……包括那三個年輕人也是……也是……不!不可能!」

田曉語再壞,可言都無法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。

「很遺憾,的確都是她做的。」

「但是為什麼?」可言問石磊,「只因為我讓她告不成哲賢嗎?我至少沒有反過來告她誣賴,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?」

「我這邊有個案子。」學文遞給了她一份檔案,從發黃的封套即可知已有一段歷史了。

「我想能夠解答你的問題,不,別現在看,先聽我說完。」

但接下去說的,卻是石磊。「我依約到了田曉語的住處,發現她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。」

「什麼?」可言完全搞不懂那個小女孩在想些什麼。

「我馬上拉開門要離開,她卻迸出了一段話說,石律師,你不多看幾眼,甚至享受一下嗎?

我說她八成是瘋了,並要求她趕快穿上衣服,她先是嗤之以鼻,再笑道:你不看,可是會虧本的喲,因為我三個好朋友正在方可言家對她做同樣的事。」

說到這裡,石磊額上青筋畢現,顯示至今仍憤怒及心焦不已的心態。

知道他沒辦法再說,盛學文便接口,「聽了她那樣說,石磊哪有再耽擱的道理,當然馬上開車往你那裡奔,途中也會試圖打電話,但你的線路已完全不通,我猜那一定是他們一進門,就把你的電話線扯斷的關係,這一點,後來你哥哥已經證實無誤。」

「我打不通你的電話,害得盛先生也差點找不到我。」石磊又說。

「盛先生,你找石磊?」可言越聽越驚訝。

「是,因為我跟他一樣,也打不通你的電話,不過因為之前不曉得你發生了什麼事,所以沒有他那麼急,只想著你的行動電話沒開,那正在跟你約會的他的行動電話不曉得有沒有開,我不知道你們其實取消了約會,所以沒試你住處的電話;總之言歸正傳,後來我就和他通上了電話。

「等我們趕你住的地方,只看到一個慌亂的現場,你哥哥急著將你送醫,連門都沒鎖。」

可言覺得他真是全天下最棒的大哥。「我一定把他給嚇壞了。」

「我們全都嚇壞了。」盛學文認真的說道。

「後來怎麼會……」可言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到這裡來。

「後來一位魯先生回來,說是你哥哥要他折回來幫你拿些東西,我才曉得你人在哪裡。」

「你?」可言看著盛學文說:「不是你們嗎?」

「石磊早忍不住,說要出去找找看了。」盛學文解釋著,

「不過他一直到現在,才算見到你,儘管之前我已經用電話通知過他你的情形了。」

「為什麼?」問題才出口,可言自己便猜到了答案。

「我知道了,是因為我哥。但他為什麼要打你?」

「你都忘了自己說的那些夢話了?」盛學文說。

「拜託,我的大律師,誰會記得自己在夢中說的話。」狄之俊笑他糊塗。

「夢話?」可言不懂。」我說了什麼夢話?」再看看他們的表情。「全是罵石磊的話,對不對?」

「其實也不是,只是你一直說:『我不相信,石磊怎麼會這樣對我?我絕對不相信。』換我聽來,倒覺得是連在夢中,你都相信石磊,可是——」

盛學文苦笑:「我說服不了你哥哥。」

「他脾氣是很不好。」

「尤其碰到寶貝妹妹的事。」狄之俊幫她接下去。

可言感到驚訝。「盛太太,昨晚你也在?這怎麼好意思,我——」

「別急,別急,」狄之俊趕緊安撫她。「瞧你,自己受到這麼大的傷害,卻還拚命幫別人著想。」

「我至少沒有受到最大的傷害。」這是她首度提及,而說也奇怪,講出來之後,中那道傷口便開始癒合,真是奇妙。

「況且還有這麼多人關我、愛我。」

房內其他三個人互相對望,都在對方眼中找到驚喜與釋然,不過接下來,可言卻又說了一句讓他們三個人都聽不太懂的話。

「我真笨,過去一直害怕進急診室。」

「你說什麼?」石磊問道。

她搖搖頭,首度露出笑容。「沒什麼,是我自己的事。」

「往後你的每一件事,都是我的事。」石磊握緊她的手。

「哇!這麼肉麻。」可言臉上的笑意加深。「罪好像沒有白受。」

「可言!」石磊輕喝。

「抱歉,我不是故意的,只想讓氣氛輕鬆一點,也讓你們放心。」

解釋完之後,可言馬上再問狄之俊,「盛太太,你剛剛話還沒有說完。」

「噢!」狄之俊回過神來說:「我是接到了學文的電話才趕過去看看需不需要我幫你做些貼身的事,但後來在這病房中照顧你到天亮的人並不是我。」

「那一定是我哥哥。」

「對,他一直陪你到下午,才被學文硬押回你住處去,用的還是該幫你整理一下,好讓你出院回去時,有個舒服的地方可以休息的理由。」

「我來打電話給他。」可言好想聽聽他的聲音。

「傻瓜。」石磊提醒她,「他一定累了,說不定,現在正在睡覺,否則哪會放過過來接我一頓的機會。」

他說的對,可言暗怪自己糊塗。「對了,這家醫院……」

「是我們一位朋友的醫院,因為你哥哥一直不肯把你留在以前那家醫院,醫生一處理好你身上的傷,他便吵著要帶你走,說你不喜歡急診室?」經狄之俊一說,才發現這好像

是他們今晚第二次提到急診室。

急診室和可言之間,到底有什麼關聯?

「他說到後來,幾乎都快急哭了。」

盛學文卻沒有妻子敏感,接下去說:「後來我想到這裡,再三保證這兒絕對不像一般的醫院,才讓他答應送你過來。」

說到這裡,從昨晚至今發生的事大約已組合出全貌,可言也在這時打了個呵欠。

「啊!你累了,我們還是讓你休息,先走一步。」狄之俊說。

「對。」盛學文加了一句,「但石磊可得留下。」

「你吃了嗎?」可言問他,「如果還沒吃,那——」

「我不餓。」石磊打斷她說。

盛學文聽了大笑。「可言,你還是趕快好起來,這樣石磊才會有食慾。」

他們夫妻已走到門邊,狄之使還不忘補一句,「對,這可是經驗談喔!」然後便擺擺手離開,還不忘把門合上。

他們一走,石磊二話不說,立刻俯下身來吻住她的雙唇,但才一觸碰,可言便躲開了。

「可言?」他真怕,怕昨晚的事在她上留下陰影。

「我沒梳洗。」她解釋道。

「我不在乎。」石磊表示。

「不成的,」她堅持。「扶我一下,我想去浴室洗把臉。」

「好吧!」他小心翼翼的扶她起來,直送到門邊。

「關門呀!」可言回頭笑道。

「點滴怎麼辦?」石磊自認找到了好借口。

可言指了指浴室的吊鉤。「掛這兒就好。」

「關上了門,石磊說:「我就在門邊,弄好了喊我。」

但是等到可言梳洗完畢,推開門走出來時,卻看到——

「哲賢!」

「可言姐,求求你,」說著還跪了下來。「求求你救救曉語。」

有那麼一剎那,可言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,怎麼說,都不該是這句話。

「可言姐,我求求你,求你——」

「等一下,等一下,」可言一邊把點滴掛回去,一邊說:

「你先起來,還有,石磊呢?」

「我沒見到他,我剛來的時候,這裡根本沒人。」

「我去找——」可言想要去找石磊,卻被哲賢又想跪下的動作攔住。「哲賢,你做什麼?我叫你起來呀!」

「你答應幫忙了?」他一?稱笈巍?

「我什麼也沒答應,但願意聽你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。」

「那三個人威脅曉語,說如果她把他們交給你,就要宰了她!讓她比三年前修過千百倍。」

三年前?

可言衝到床邊去拿剛才盛學文給她的資料。

「可言姐,你——」哲賢急的不得了。

「噓!」可言打斷他說:「讓我先看看這份資料,我想很多事的謎底,都在裡面。」

聽她這麼說,哲賢縱然急,也不敢再多說什麼,只在一旁乾瞪眼。

而可言的臉色則隨著翻動檔案而不斷的沉下來,最後她抬起頭來,面色如紙,馬上做了件令暫賢瞪自結舌的事——

拔掉點滴。

「可言姐!」

「走!」應該感謝這家醫院的『高級』,連住院服都設計的像一般休閒服,穿出去不怕被人指指點點,不過就算會,可言相信自己也不在乎了。

「要到哪裡去?」被她拉著的哲賢反而遲疑起來。

「當然是去救田曉語呀!這不是你來這裡的目的嗎?」

「救曉語?你說你要——」

「哲賢!」可言喝道:「你是怎麼回事?田曉語的遭遇那麼慘,難道你都不知道?」

「很慘的遭遇?」哲賢表情呆滯的問:「跟她原本想要加諸在你身上的遭遇一樣慘嗎?」

「不,」可言說:」更慘,哲賢,更慘。」

他沒有再問,臉上一片慘白。

「哲賢,快走,」可言的聲音也放輕了。「再晚,我怕會來不及。」

「要是來不及,可言姐,要是真的來不及,那曉語她會…」

坦白說,他還真的不太敢往下問。

「你有沒有信仰?」她突然問他。

「有。」

「那就求你的神保佑,保佑我們一定來得及,不然,這次田曉語真的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!」

囚心玫瑰 第九章
石磊趕到現場的時候,可言已經把事情解決了,他剛好看到她和朱哲賢一人一邊,扶著田曉語走出來。

「可言!」不過他目光焦點,始終在她一人身上。

「石律師!」哲賢原本見了他就害怕,但現在卻主動喊他,彷彿在一夕之間變了樣。

「可言姐她快撐不住了,請你……」

「我沒事。」可言打斷他,堅決的說:「我沒事的。」甚至對他綻放一朵笑顏。「二十年來,就屬今天最好過。」

「可言,」他已來到她的身邊,看她衣服上至是傷口滲出來的血絲,急得快發瘋。

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?為什麼弄成這樣?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
「我們救出曉語了,」在可言中,目前只有這件事重要。

剛剛接到她的電話,一聽她說她在什麼地方時,石磊簡直快提狂,怎麼才短短的時間不在病房內,她就溜到那麼遠的地方去,她那顆小小的腦袋內,到底塞了多少東西?

塞的又都是些什麼東西?

「可言!」石磊的聲音已近乎淒厲的警告。

她卻說:「石磊,幫我們把曉語送到醫院去,我身上有傷不方便,哲賢也沒有辦法抱她,但你應該可以,你把車開來了嗎?那更方便,可以直接送她到醫院去。」

「可言!」他是真的生氣了。「就算要送,也應該先送你,跟我走!」說完就伸手想要拉她。

另一個聲音卻在這個時候插進來。「給我放手,別碰我妹妹。」

「哥哥!」可言的歡呼出自底。

方承道大踏步走過來,毫不客氣的推開石磊。「可言,我們回去。」

「哥哥……」為什麼她的視線轉得模糊,可言突然覺得又累、又餓、又痛,全身上下的傷口彷彿在一瞬間全部痛起來。

「哥哥,」深怕他又誤會,可言更急著解釋。「石磊他——」

「不要再提這混蛋!」方承道著他對可言說:「我們剛剛已經談過了,他已經承認配不上你,所以,往後我不會允許他再介入你的生活。」

「你說什麼?」可言大驚,這麼說先前石磊會在醫院突然消失了蹤影,便是哥哥的傑作?

「哥,他沒有,他不是,」她覺得頭腦一片混飩,詞不達意,自己究竟是怎麼了?

「其實我沒有……」可言頓感全身冰冷,頭重腳輕,暈了過去。

「可言!」石磊奮不顧身衝上前去。

但終究還是慢了方承道一步,他已經把癱軟的妹妹橫抱在胸前,並開始往前走。

「方承道,你要把可言帶到哪裡去?她傷口還沒完全癒合,應該回醫院去。」

「夠了!」方承道頭也不回的說:「剛剛我已經跟你說過,我再也不會讓可言住進這骯髒城市裡的任何一家醫院,你們,你、盛學文、朱哲賢,你們這些一無是處的都市人,我再也不會把我妹妹放在這裡受你們的污染。」

「方承道,你沒有權利代替可言決定任何事!」

「是嗎?」方承道首度回頭盯住他看。「若不是看在我妹妹可能會疼的份上,你以為我真的會放過你,不狠狠的接你一頓?石磊,你不要太自以為是!」

「我只是就事論事,」不!不能讓他帶走可言,自己好不容易才尋獲生命中的至愛,怎麼可以輕易放手?

「連你都承認著傷害到我,可言會疼,可見你知道她是愛——」

「住口!」方承道大聲喝住了他,並且乾脆轉身讓地面對自己懷中的可言。

「你看看她,睜大眼睛看清楚,然後你捫心自問,如果不是因為你,就算事情頁的如你剛剛說的那樣,那三個人並不是你指使去的,就算我完全相信你,但是你敢否認,說她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,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嗎?」

「我……」石磊頓時語塞。

「這樣的你,有什麼資格來跟我爭取我最寶貝的妹妹?她可是我們全家從小呵護到大的公主,而且是個優秀的律師,不像我只會種花,結果看看你把她害成什麼樣子,這樣你還敢來跟我爭東爭西?我真不知道你是沒有良心,還是根本就誤解了『愛』的意義!」

「不管你怎麼說,」石磊終於恢復一貫的冷靜與固執。

「我都愛她,真是真愛著可言的。」

「是嗎?」方承道並沒有被嚇倒,反而更加絕決的表示,

「如果你真愛她,那就離她遠一點,越遠越好,我妹妹不需要你這個只會為她帶來厄運的凶神惡煞!」

最後那句話,終於令石磊止步,無法再據理力爭,只能眼睜睜看著方承道橫抱著可言離去,像是跨不過中間那道無形的鴻溝。

********

「這樣好嗎?」十天之後,方母邊看佇立在花田中的女兒,邊問兒子。「你確定這樣對可言是最好的?」

「媽,難道我會害可言?」

「當然不會。」方母說:「媽是擔你用錯了方法。」

「她身上那些傷你看到了?」

「已經都好了。」一個蒼老有力的聲音插了進來。

「媽、阿嬤。」方母和方承道同時喊道。

「阿道,」她點點頭,權充回應後,便直接問孫子:「你感覺阿言現在的樣子好嗎?」

「很好呀!吃得飽、睡得好,山上的空氣又新鮮,有什麼不好?」

「那麼好的話,怎麼不常看到她笑?」方老太太自有屬於她的年老智慧。

「也許她的傷口還會痛。」

「阿道,」老祖母突然板起臉來說:「你疼妹妹,惜阿言,我都歡喜,不過這種方法,我不贊成。」

「阿嬤!」

「不然你自己講,你這樣做對阿言好嗎?」

「至少她不會再有危險。」

「瞧你這樣說,我和你爸媽要是真愛你跟阿吉.就應該把你們兄妹兩個關在屋子裡,統統不要放出來外面,你也不必種什麼花了,因為施肥怕你中毒,剪枝怕你傷到手,是這樣嗎?你希望我們這樣做嗎?」

「阿嬤!」方承道幾乎想要求她老人家饒了他,誰不曉得家裡就屬她和可言祖孫兩人的口才最好。

「事情的經過阿言都跟我們說了,我看她那個男朋友只有一點不好。」

「什麼?」方承道難以置信的說:「他把可言害得那麼慘,你還說他只有一點不好?」

「我看你才是把她害慘了,人在這裡,卻不在,這樣做有什麼好處?」

「他若是真的想找可言,別說是我們這裡了,天涯海角也找得到,更何況已經過了十天,這種人,我才不相信他對可言真的有感情。」

「你這個牛脾氣,都不曉得是得到什麼人的祖傳。」

「不是您嗎?阿嬤。」方承道挨近她說。

「你別肉麻了,以為隨便撤撒嬌,我就會讓你混過去?」

她瞪了這個護妹切的孫子一眼,又好氣又好笑的說:「拿來。」

「拿什麼?」方承道真的不曉得。

「那個石什麼的電話號碼,我要給他打電話,問他什麼時候有空上來坐一坐。」

「上來坐——阿嬤,您別開玩笑了啦!他敢來的話,我

「你就多吃一碗麵。」

方承道聞聲轉過身去,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。「爸!」

但令他如此驚訝的,卻不是方慶,而是一旁的……

「石磊!」

「你就是石磊?」方老太太可沒興趣理會孫兒的驚訝,馬上仔仔細細的「相」起石磊。

「是,奶奶,我是石磊。」

一聲奶奶叫得方老太太花怒放。「你看看,你們看看,這孩子多有禮貌,我就知道我們阿言不會看走眼,她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,眼光奇準無比。」

「恐怕我不及方爺爺十分之一好。」

聽到他稱讚自己去世多年的丈夫,方老太太更加笑得合不攏嘴。「阿慶,」她叫了自己兒子一聲。

「你是不是剛剛才請石磊吃糖,怎麼他嘴巴這麼甜呀!」

「我沒請他吃糖,」方慶說:「倒是他煮了一鍋好面,媽,您要不要回屋裡去嘗嘗?味道很鮮美幄!」

「我——」方老太太原本想推辭,突然看見兒子在跟她擠眉弄眼,因而會意。

「這既然是石磊的好意,我當然不能錯過,阿道,你也一起來。」

「我」

「你什麼呀你,」一個窈窕的身影閃出來勾住他的臂膀。

「不要這麼不解鳳情,好不好?」

「秋妍!」這些人怎麼回事,全湊到一塊兒了?

但方承道也因而恍然大悟。「是你!是你吃裡扒外,把這混球叫上山來的,對不對?」

「阿嬤,方伯伯,您們看承道他啦!明明說好下個月要訂婚了,現在卻把我的好意講得這麼難聽,我看婚也不必訂了,我還是繼續專搞我的劇團算了。」說完便抽手往前走。

「嘿!嘿!秋妍,你不要走呀!我不是那個意思,我是說……唉呀!你不要走呀!」

「她不停,你不會追上去啊?真是個傻小子。」方慶訓兒子。

「但是可言她,」方承道真是左右為難,不曉得怎麼辦才好。

「這個石磊——」

「這個石磊是我的事,不勞你費心,」可言不曉得於何時走了過來,並肩站在石磊的身邊。

「你應該擔的,似乎是我未來的嫂子,對不對?」

「這……」最後方承道沒辦法,也只能匆匆追了過去,而方老太太在兒子陪同下,早已走得老遠。

漸漸攏聚的幕色中,只餘石磊和可言對望。

「嗨,」良久以後,可言才打破沉默,「台北到這裡的路途很遙遠嗎?」

「不,不遠。

「那怎麼還要花掉你十天的時間?」

「因為我要把所有的『過去』都打包,才能過來與你把握現在,談及未來。」

「石磊。」可言再沒有絲毫猶豫,立刻投進他敞開的雙臂之中。

「天啊!我真想你,恨不得馬上跟在你哥哥後頭追過來。」

可言抬起頭,一句:「真的?」都還沒有問出口,就已經

被迫不及待的他吻個正著。

她熟悉他每一聲氣息,瞭解他每一個動作,也清楚他每一項需索,刻意承歡,捨石磊更加血脈僨張,把她摟得更緊,也吻得更深。

彷彿才過了一下下,也好像已經過了好久、好久,可言才掙扎著出聲。「我……快要喘不過……氣來。」

石磊將臉埋進她的秀髮中,深深嗅聞。「你好香呀!」

「香的恐怕是我哥種的花,不是我。」可言輕聲笑道。

「他真的很疼你。」

可言仰起頭來看看他說:「這讓你害怕?」

「才不會,換做我是他,只會把企圖傷害你的人修理得更慘。」

「哇!」可言笑道:「你們兩個莫非都有暴力傾向?」

「不,我們只不過都愛你而已.」他盯著她看。

「可言,我愛你,是你讓我找回新生。」

此情此景,也許有人會希望自己的男友再多說一些甜言蜜語,但那絕非可言,可言覺得這樣就夠了,因為石磊的遭遇,可不是一般的情形。

「我很高興做到這一點的女人是我。」

「你還真有自信。」石磊笑道。

「當然囉!這是我們方家的特質,你到現在還不習慣?」

「習慣了,」石磊大笑。「被你哥哥用那樣的方式教訓,我還會不習慣他的擇善固執嗎?其實不管如何,我都應該感謝他,若不是他及時趕到…」他的表情突然轉為凝重,連聲音都跟著顫抖。

「我想這次我一定沒辦法再站起來,因為世上只有一個方可言。」

「石磊,」滿感動的她,伸手揉開他緊鎖的眉頭說:「沒事,已經都過去了,我是有福的人,不會出事的,難道我哥沒告訴你?」

他完全知道她問的是什麼事。「急診室嬰兒,對不對?」

「嗯,」可言點點頭。「奇怪,同樣一件事,我過去竟然都沒想過它是上天的恩賜。」

二十六年前的一個晚上,某家醫院的急診室內送來一位車禍受傷的孕婦,剖腹生產過程順利,之後卻出現血崩現實,醫生雖傾盡全力,還是未能挽回她的生命。

「而她的丈夫甚至已在送醫途中,不治身亡,」

石磊回想起方承道十天前在外頭跟他說的故事:「醫院緊急通知嬰兒父母家中,來的卻是一位老先生,他是嬰兒父親的叔公,年紀很大了,代表親屬來跟醫院說,他們既付不起醫療費,也沒有辦法收養小孩,說那一對夫妻原本就都父母雙亡,平日相依為命,努力打拼,為的就是希望能給肚子裡的小孩一個比較好的未來。」

方承道頓了一下,再接下去說:「誰知道老天偏愛作弄可憐人,辛辛苦苦打完工,正要從建築工地回家途中,卻被一輛車撞個正著,他們好不容易存下的錢,大概只夠付一部分的急救費用吧!」

「沒捉到肇事者嗎?」石磊當時問。

「石律師,」方承道反問他:「撞了就跑的肇事者至今仍多,不是嗎?就算捉到又怎麼樣,你們學的法律可以挽回一對夫妻寶貴的生命嗎?」

這問題再爭下去也無意義,石磊索性閉嘴。

「孩子其實算早產了一個月,還得住幾天的保溫箱,親屬中沒人有能力負擔她的醫療費用。那位叔公只求醫院能為孩子找一位善人士領養她,最後,聽說他還對在保溫箱中的孩子深深一鞠躬,表達中無限的歉意。」

想像那樣的畫面,連石磊都不禁動容。

「那是一家基督教醫院,院長是虔誠的基督徒,他想了又想,終於想到了我的祖父,知道我們家已有一位小男孩,多年來,一直想要再添個小女孩;半個月後,我們一家五口浩浩蕩蕩,就把那個女嬰接回了山上。」

石磊瞭解了。「那個女嬰便是今日的可言。」

「對,所以她生平最怕醫院,尤其是醫院裡的急診室,偏偏選了一份常需接近急診室的工作,還遇上你這個瘟神!我怎麼會同意讓你接近她!」

如果要跟他辯論,石磊當然不會辯輸他,但當時,他卻只有一句話想說:「我不會放棄可言,因為我愛她,跟你們、不,雖然現在不敢說,但將來肯定會比你們都更愛她。」

「你——」如果不是可言的電話正好打進來,石磊相信那時方承道一定會揍他。

「不過有一件事,我始終不明白。」石磊把思緒拉回到眼前來。

「什麼事?」

「你既然還小,怎麼知道自己是急診室寶寶?」他問得含蓄。

但可言聽懂了。「你不懂我爸媽他們怎麼不一直瞞著我,對不對?因為他們認為我跟我哥都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背景。」

這倒是新聞!「你是說你哥哥,方承道他也不是今尊跟令堂的親身兒子?」

「只有血統上不是,我們可是比哪一戶人家都還親的一家人。」可言有些焦急的抗議,一副深怕石磊誤會的模樣。

「我知道,我只是……」石磊趕緊安撫她,又頻頻搖頭。

「天啊!太不可思議了。」

「我看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可思議,」可言依然堅持。

「連我阿公生前,還有阿嬤都當我們如珠如寶,我們是如假包換的一家人,唯一今他們掛,甚至一度後悔的,便是我的『急診室症候群』,我想我是害怕吧!害怕那個曾奪走我親生父母的地方。」

石磊不知該說什麼,乾脆緊緊的摟住她。

「不過自己進去一趟後,我終於克服了這份恐懼,」

她抬起頭來,用清澈的眼神望著石磊說:「縱然當時我意識不清,但有你們守護著我,這次,急診室救回了我。」

「你有沒有想過,」石磊說:「其實這已經是急診室第二次救你了,我相信你是上天特別眷顧的孩子,所以才給了你雙倍的父母,更多倍的愛。」

「嗯。」她完全同意他所說的話。

「可言。」他輕喚。

「什麼?」

「有件事,不曉得你哥哥會不會答應我。」

「什麼事?」在他們完全和解前,對於石磊和方承道碰面的場合,可言仍舊忐忑不安。

「借我一床的花瓣,為你鋪床。」

從他眼中,可言讀到濃濃的情慾,但她完全不想迴避,輕輕說了聲:「吻我。」

石磊立即從她熱情的吻中,得到最想要的答案。

**********

三天後的晚上,石磊坐在可言房間露台上的大躺椅中,與斜臥在他懷裡的可言一起看滿天的星星。

「這裡真的好美。」他讚歎。

「你該不會想說你希望一直待在山上吧!」可言扳著他的手指玩。

「如果你答應讓我經常過來的話,我就不吵。」

可言回眸一笑道:「連我哥都邀請你下個月來參加他的訂婚了,你還需要我答應?能說服我哥,你的口才真好。」

「不關口才的事,根本就是被我的誠感動,好不好?」

「石磊,我好幸福喔!幸福到會讓我有點害怕。」可言坦言中的恐懼。

「傻女孩。」石磊親了親她的髮絲說:「別胡思亂想,我以為律師都是最理性的,誰曉得你這麼感性,而且你哪裡幸福了?身上的傷到現在都還需要塗藥,不是嗎?」

「你別聽我哥誇張的話,我媽不是再三跟你保證,說我已接近全好了嗎?藥都是她在幫我換,你不聽她,要聽誰的?」

石磊貼到她耳邊去說:「我希望能夠快點眼見為實。」

「石磊!」她驀然漲紅了臉。

「你害怕親密的關係、親密的接觸嗎?」

知道這一直是他最擔的一點,可言隨即搖頭,並往他懷中再倚緊一些。「不,跟你的話就不怕。」

他把雙臂圍攏,像個永恆的守護承諾。

「石磊。」良久以後,可言又輕笑。

「嗯?」他閉上眼睛,盡情享受這專屬於兩人的時刻。

「我準備好了。」

石磊卻無語。

可言也沒有繼續催促,只默默等待。

「碰面那一天,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?」

「是只說了個大概。」她提醒他。

「我也以為我們已經取得協議,同意一切都往前看。」石磊仍想盡辦法拖延。

「我是個貪心的女人,」她另有說法。「光擁有現在、參與未來仍覺得不夠,我想跟你一起面對過去。」

「很殘酷呢,可言。」

「我沒有那麼脆弱吧?」

「但是……」石磊仍然萬分遲疑。

「你不告訴我,回去之後我仍然會去查,你喜歡我怎麼做?」

凝眸對視一陣後,石磊不得不投降說:「好吧!算你贏,總不能叫你白白吃苦。方可言、田曉語,你有沒有發現其實在冥冥之中,你們兩人的名字早已寫下相識的緣分?」

「但她沒有我幸運。」

「或者該說她沒有你堅強。」

可言搖了搖頭。「你明知道當時只要我哥慢到一分鐘,我的命運早已改寫。」

「但就算那樣,」石磊不得不暫時強迫自己做那殘酷的推想。

「就算那樣,我相信你的性格也不容許自己如田曉語一樣一蹶不振。」

「這樣的比較並不公平,」可言堅持,「她不像我有你,最起碼,我還有你。」

石磊好疼。「你這個善良的小傻瓜。」

「所以傻人有傻福,是不是?」

「可言。」他邊搖頭邊歎道。

「怎麼了?」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呼喚自己。

「我真不知道自己為何能夠如此幸運,能擁有你這位女朋友。」

「傻蛋,」她笑著捏捏他的鼻子道:「我也有很嬌縱的一面,只是你現在還不知道而已。」

「真的嗎?不是你掩飾得太好?」

「怕了吧?」她越說越開心,也覺得越有趣。

「你想的美,」他俯下頭來,用鼻尖摩掌她的鼻子,把她逗得更開懷。「我愛你,愛整個的你。」

「包括缺點。」

「對,包括缺點。」

「我們還真是一對傻子,不過這樣剛剛好,這樣才能幫更多人更多忙。」

親熱歸親熱,可言並沒有忘記他們該做的事。

「石磊,你要說給我聽的事呢?我還在這兒等著。」

「準備好了?」

她點點頭。

「你確定?」

她再點點頭,更篤定的。

「好吧!」石磊像下定生平最大的決說:「我想你已經知道三年前田曉語曾被性侵害過,情況與我們在急診室初遇那晚幾乎一模一樣,身上多處受創,肋骨斷裂,腦部受重擊,全身血污,堪稱體無完膚,被社工人員送到醫院,住院期間只有一位親人去看她、照顧她,連律師都是社工人員幫她找的。」

「我知道,就是我的老闆盛學文。」

「嗯。」石磊的面色逐漸凝重,而雙眼則如滿天星斗般閃爍。

囚心玫瑰 第十章
「石磊!」

「而且害羞。」他發出輕輕的笑聲。

「石磊。」除了頻頻呼喚他的名字以外,漲紅了臉的可言委實無計可施。「至少把燈關掉,好不好?」

「不好嗎?你不喜歡嗎?」

「你再這樣繼續引誘我,小心我一口把你吞進肚裡。」

「你有那麼大的胃口?」

「應該說你秀色可餐,我好像怎麼樣都吃不飽;對了,」

說到這個,石磊才想到。「都快十一點了,你餓不餓?我給你煮點東西吃。」

「不,不餓。」她勾著他的脖子,不放他起身。「倒是想沖個澡。」

石磊完全清楚她的意思。「不借。」

「今晚不借我浴室,為什麼?」

「好把你留下來。」

「別讓我破戒,」可言說:「早講好要有彼此空間的,你忘了?」

「我沒忘,倒希望你忘了,還是……」他盯著她問:「這房子會引發你不舒服的聯想?要是這樣,我換個房子就是。」

可言趕緊搖頭。「你別把人家說得那以小心眼嘛!只因為這裡的裝潢是林小姐設計的,便會看不順眼?告訴你,我沒有這麼彆扭。」

「是嗎?」

被他看得不自在,可言只好耍賴。「好嘛,好嘛,我承認是有一點點啦!」

她這一說,可又換他捨不得了。「換床是應該的,否則豈不糟糕透頂,你連考慮接受我都不必。」

可言露出微笑,記得在兩人按捺不住互吐愛意那一天,她就曾想要求他一件事.只想要求他一件事,就是「將來』不要讓她在他過去的床上,與他袒裡相見,坦白說,她實在沒有那個度量。

後來,這件事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,所幸他全都瞭然,反而主動將床給換了。

當然,開始肌膚之親是在他將床換了一段時間之後,對於這份細與尊重,可言一直都看在眼裡,也放在底。

「謝謝——」

「噓,」他抵住她的唇,沒有讓她謝完。「該做的事,不准言謝。怎麼樣?今晚留下來,已經秋天了,外頭涼涼的,跟我待在被窩裡,明早一起醒來不好嗎?」

可言必須承認這個提議很誘人,誘得她差點就想點頭,但是……「呃,今晚我更想一個人獨處,好平托激動的情緒,你一定都懂得嘛!」

「哇!連大帽子都扣上來了,我能夠說不明白嗎?你呀!就是狡猾。」

「那我可以借用浴室羅!」

「有個條件。」

「什以?」

他翻身起床,並不顧她尖叫的把她橫抱起來「就是我們一起沖個舒舒服服的澡。」

進人浴室,扭開蓮蓬頭,他們倆很快就像小孩般嬉戲起來。

從春天到秋天,看起來好像只有短短的半年,但他們卻一起經歷了多少事情呀!

可言一邊幫他在背上塗抹沐浴乳泡泡,一邊?胱牛幾乎可以說是經歷了前半生,畢竟因為他,自己的急診室症候群好了,而希望透過自己,他失去前未婚妻的傷創也能漸漸得到撫平?

「在想什以?」他回頭問她。

「想曉語。」她坦承不諱。

「不是想我?」他逗著她問。

「你就在我面前呀!不是嗎?」

「她……實在是個不幸的孩子。」談話之間,石磊已經先沖淨身子,套上浴施了。

「所以更需要大家的幫忙。」

石磊笑一笑說:「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就此罷手。」

「一旦放手,就真的沒救了。」可言表情陰鬱。

「我還是出去幫你弄點吃的。」石磊很清楚她想獨處一下的情。

「謝謝。」可言十分滿意他的體貼。

的確,她是需要一個人好好的想一想,想……田曉語。

一個極為優秀、乖巧、善解人意的女孩。

或者就是因為太善解人意了,反而不懂得保護自己,在三年前的春未夏初之際,遭遇到命運嚴苛的打擊。

那一晚她和平時一樣,放學以後到學畫的地方去畫畫,為報考美術系而投人全全力的準備

她掙扎過,也呼救過,可是根本沒有用.那人是將她抱上車去施暴的,田曉語一點逃脫的機率都沒有,只能瞪大眼睛,牢牢看著那個人,牢牢記住他的容貌。

事後,被丟在路旁的她經人發現,由社工送醫急救,但接獲通知的父親與姐姐,卻連醫院都不肯來,來的是她的阿姨呂佳媛。

呂佳媛哭了又哭,但除了哭,卻拿不出一點兒辦法來,甚至無法勸動姐夫與外甥女來看一看曉語。

「對曉語來說,那或許才是更大的打擊。」那晚在山上可言跟石磊說。

所以,從此她自暴自棄,書也不念了,大學當然也不去考,反而流連於聲色場合,經常夜不歸營。」

石磊追溯往事,彷彿和可言一起墜入田曉語那絕望的深淵。

「最後,連我老闆都沒有辦法不放手。」

「嗯。」石磊點點頭說:「那時盛學文手頭在忙的案子不少,所以這案於是交給你們另一位現在已離開的同事辦的,難怪他沒有一開始便想起這件事。」

「確實難怪他。而且我這次代表的是哲賢,也不是田曉語。」

「曉語出生沒多久,她母親就病逝,所以她父親一向不怎麼理會她。」

可言不解。「他不是把妻子的死怪在女兒頭上吧?」

「不是,因為早在她出生前,田先生便有了外遇,那位女士在曉語出生後兩個月,還幫田先生生了個兒子。

「怎麼會這樣?」可言聽了大大不忍。

石磊知道與其一件件事慢慢說,讓可言受凌遲之苦,還不如一次全說完,給她一個痛快,於是把她再摟緊一些後,便再繼續講下去。

「看自小聰慧又善良的曉語變成這樣,感到最痛心的人是她的阿姨呂佳媛和朱哲賢。」

「哲賢?」可言有些吃驚。

「你應該知道他們是舊識。」

「我當然知道,哲賢的爸爸是田家的司機。」可言順勢把哲賢的背景說給石磊聽。

「原來如此,他們兩人簡直就是難友。」

「難友?這形容倒是貼切。」

「但朱哲賢卻是到這一次才得知曉語的遭遇。」

「對了,有一件事我一直搞不懂,為什以曉語要選在這個時候重演噩夢?」

「因為她與魔鬼重逢了。」

「我不明白。」可言說。

「因為她看到了當初對她施暴的人。」

腦中隱隱約約浮現一個人的身影,但……可能嗎?不會吧!她不禁打了個冷顫。

把她圈在懷中的石磊當然也感覺到了,但事實卻無法隱瞞,只得殘忍的證實她的猜測。

「對,那個人正是她的姐夫尤天順。」

雖然早已做此推測,但一經證實,可言仍大受衝擊。

「不!」

「如果可以,我也希望真相不是這樣,說我們弄錯了,對曉語施暴的人並非尤天順,而是另有其人,但是……」

「真的是他。」天啊!世上怎以會有如此殘忍的事?

「對,真的是他,當初這案子會沒有辦法辦,是因為根本提不到人,你老闆就算想辦也無從辦起,加上曉語的父親與姐姐根本當這是奇恥大辱,所以便不了了之。」

「田先生對兩個女兒一樣絕情嗎?」

「在物質方面倒是都不曾虧待過她們。」

可言嗤之以鼻。「那方面一向是最不重要的。」

「直到他的外室不堪他一再拖延婚事,率先離開他之後,

他才又回歸原來的家庭,並嚴厲要求兩個女兒。」

「那個兒子呢?」

「後來證實根本不是他的兒子。」

「什以?」這真是天大的諷刺。

「那個就不提了,總之他兩個女兒都很爭氣,倒也替他扳回不少面子。」

「所以他就把曉語的受創當成失足,認為她丟盡了他的臉,」可言明白了;但也越發不忍。「曉語實在太可憐了。」

「最可憐的是,當她姐姐從國外拿到碩士回來,順便帶回一個家世良好,一表人才,擁有博士學位,並且有意進軍政壇的夫婿時,」

石磊頓了一下。「簡直就是曉語最深的噩夢,將她徹底打人絕望的深淵。」

「她一定沒有辦法跟父親及姐姐投訴吧?」可言喟歎道。

「卻又不甘,才會想出那個下下策。」石磊也滿惋惜。

「要多大的傷慟,才會讓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那樣傷害自己呢?」

想起那晚在急診室中見到的畫面,可言猶不寒而怵。

「幸好有朱哲賢陪著她。」

「陪著她把自己弄傷,」可言不以為然的說:「根本就像兩隻受傷的小動物,除了互相取暖之外,無濟於事。」

「你……」

「怎麼樣?」

石磊笑道:「好像也太過嚴苛了吧?」

「不這樣,我看還罵不醒他,忙是這樣子幫的嗎?難怪田曉話只會用他?而不會愛他。?

「你可以去當演說家了。」

可言記得那天晚上在山裡,石磊也會說過類似的話。

「來,敬我們的演說家。」他朝她舉杯。

「那是什以?」她並沒有馬上將杯子接過來。「酒?你待會兒不送我回去嗎?」

「葡萄汁啦!現搾的,保證好喝。」

可言與他碰了下杯子,啜飲一口,馬上歎道:「唔,真好喝,又是你媽媽教你的?」

兩人熟了以後,可言才曉得石磊有個大家庭,祖父、祖母、爸爸、媽媽、伯父、伯母和叔叔、嬸嬸,加上同輩的兩兄一妹,還有堂、表兄弟姐妹們,至住在中部一個村子裡,熱鬧得很,只不過時機未到,他還沒帶她去過,但可言已篤定自己一定會喜歡那裡,喜歡他們。

「那你未免太小看我媽了,她擅長的是大菜,這果汁誰不會搾呀!也要人教。」

「我就不會,」可言坦白的說:「你說怎以辦?」

他勾住她纖細的腰身道:「不怎以辦,頂多全交給我來做而已。」

「這麼好?」

「不相信?」

可言接道,「是好到幾乎無法相信。」

「我口才輸你嘛2總不能連手藝都比不上你。」

「口才?」

「對呀!能夠說服曉語挺身而出,口才還不算好?勝過我許多。」

「這一點,」可言自己頷首道:「的確值得幹上一杯,來!」

石磊陪著她將葡萄汁一仰而盡。

也確實值得幹上一杯,打從那天自山上回來,可言滿腦子便儘是這事,她一定要為曉語討回這個公道。

太可惡了,那個尤天順;什以歸國博士,根本是個連禽獸都還不如的東西,原先他連田曉語是誰都毫無印象.等田曉語當面質問他後,卻又說出更令人髮指的話來。

「原來你是那十個女人當中的一個,」田曉語起先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以,等聽下去才曉得自己竟然不是當年唯一的受害者。

他們,所謂的「他們」,不過是尤天順和他兩個外在條件幾乎與他一樣「優秀」的朋友,趁著出國前的空檔,相約做一些瘋狂事,好比說縱火、偷竊,或是他們選擇的……強姦。

「我記得你是最後一個,」經田曉語提點地點後,他即侃侃而談:「雖然臉至忘了,卻還記得你是掙扎得最厲害的一個,讓我在出國後,仍記得你好一陣子;想不到啊!世界真小,我們竟然又重違了。」

「對。」田曉語近乎咬牙切齒的說:「而且這一次,我不會再放過你。」

想都想不到他聽了這句話後的反應,竟然是哈哈大笑。

「沒有用的,曉語,沒有人會相信你,車子是我租來的,事發至今又已經三年,你拿得出什以證據來?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是你的姐夫,明白嗎?我是你的姐夫,你以為你姐姐會相信你嗎?」

「比起你這個素行不良的妹妹,我相信她會寧可相信我!至於你老爸,那就更不用提了,不曉得你知不知道我出身政治世家,已經開始部署市議員的競選事宜,這樣的乘龍快婿,應該也勝過你這個女兒多多,你說是不是?」

田曉語知道他說的都對,自己根本扳不倒他,但至少,她暗自下定決,至少要重演一遍當時的景況,讓父親與姐姐親眼目睹她受過何等的折磨。

結果,卻仍令人失望,乃至於更加絕望,彷彿無底深淵,在可言被哲賢帶去救她之前,曉語連自殺的準備都做好了。

那三個少年是她在酒吧中結識的,如可言先前所料,全是幼年或少年期曾受過性侵害,甚至性虐待的孩子,全是在暗夜中默默哭泣的孩子,所以才會互相舔舔傷口,但也和哲賢之於曉語一樣,完全幫不上忙。

「他們都是被家庭拒絕的孩子,」可言眼石磊說:「我們不能再放棄,再放棄,他們就真的完了。」

「你不害怕?」

「怕尤天順的報復嗎?」可言捫心自問道「不,我不害怕,因為有你的愛做我最堅實的後盾,你看我好像很勇敢,其實自接觸曉語以來,我的日子便幾乎天天都佈滿驚險,甚至一度興起不如歸去的念頭.但是……」她偏著頭。思索片刻再接下去說:「我想這個世界還是需要一些傻子,你說對不對?」

石磊微笑著聆聽,然後敞開了雙臂。

可言挑挑眉毛,代替詢問。

「過來我抱一下。」

她走過去,投入他懷中,不過嘴上仍問:「抱那以多次,抱那麼久了,還不夠嗎?」

石磊把臉埋在她的頭側,全身放鬆的說:「一輩子都不夠,是你讓我找回生命的重心,沒有你的堅持和勇氣,沉淪下去的,絕不只是曉語和哲賢他們而已。」

這次從山上回來,可言第一件事,就是去找田曉語,再次見面,兩人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。

「方小姐。」少了臉上的濃妝,田曉語清麗一如少女。

「啊!你真漂亮。」可言由衷的說:「差點都要認不出來了,我想你以後還是叫我可言姐好了。」

「跟我一樣。」哲賢說。

「對。」可言答道:「跟你一樣。怎麼樣?這裡還住得習慣嗎?」

「很好。」田曉語說:「從住進來的那一天起,我就沒有再做過一場噩夢。」

這裡是盛學文幾位朋友設責的中途之家,專門提供住處給一些需要幫忙的青少年,隱秘性高,環境又舒適,最重要的是,有盛學文及一些志同道合的律師同仁聯手,做他們透過法律尋求公道最有力的後盾。

「哲賢呢?」

「我也是。」他興奮的說:「可言姐,我們已經說好,要一起為來年的大專聯考努力。」

「真的嗎?」

田曉語看了哲賢一眼,再與他一起眼可言說:「真的,我們打算再給自己一次機會。」

「那真是太好了!」說著可言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。

「過去我實在太傻,因為爸跟姐姐不理我,就自暴自棄,以為全天下都沒有關我的人,其實是有的,像我阿姨。像哲賢,還有你們,可言姐,就算沒有人愛我們,我們也應該要好好愛自己、珍惜自己,對不對?」

「對,而且是加倍的愛,曉語,加倍的愛!因為在這世上,沒有人比你更瞭解你自己,也只有你自己願意,才能夠再度勇敢的站起來。」

「可言姐,之前那三個人,他們……呃,他們其實也很可憐,會找上你家,全是我的主意,所以你能不能放——」

田曉語想要幫他們求情。

卻被可言打斷。「根本沒有那回事。」

「嘎?」田曉語呆掉。

「我說根本沒有那回事,我已經忘了,現在最重要的,是幫你們打官司。」

「幫我們打官司?」哲賢不懂。「打什以官司。」

「把你們受過的傷害揭示出來,讓大家知道傷害我們最深的,往往就是身邊的人;曉語、哲賢,你們受的苦讓我弄清楚一個道理——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,一味的逃避只會讓對方的氣焰更加高漲,傷及無辜更害慘了自己,難道你們不想一舉解決掉所有的往事,好甩掉陰影的包袱,邁開大步向前走?」

「可言姐。」田曉語驚駭得瞪大眼睛。

「你的意思是…是……」因為太不可思議,反而沒辦法一口氣問完。

「是的。」可言的表情倒是出奇的平靜。

「是的,我要你對尤天順提起告訴。」

「但我爸跟我姐根本不會相信我!」

「你呢?你信不信自己?」可言只問她。

「我當然相信自己,如果不相信,如果可以照阿姨所教的,忘了那恐怖的一夜,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,那以今天我也不會這以難過了。」

「所以說,」可言對田曉語說:「你的罪不能白受,不管你的父親跟姐姐怎麼想,你都不能任由尤天順那惡人逍遙法外,甚至沾沾自喜,你、我。我們一起想辦法將他繩之以法,至少,如果你還愛著你的姐姐,就不應該任由她被蒙在鼓裡,對於自己丈夫的真面目一無所知!」

「萬一,」田曉語光潔的額頭上開始冒出一顆顆的冷汗。

「萬一姐姐的反應跟三年前一樣冷漠呢?不,不是萬一,可言姐,而是一定,她一定會跟三年前一模一樣,尤其牽扯到她所愛的男人,她一定會幫著他,不會幫我,甚至還會反過來罵我下賤、無恥。」

「對呀!」哲賢抱住了全身發抖的田曉語跟可言說:「大小姐最好勝,就算我們有證據,就算她相信尤天順傷害了自己的妹妹,我看她也不一定會承認。」

「但曉語,」可言使出最後的撒手銅說;「你之前不惜弄傷自己,還將哲賢拖下水,為的,不就是要你父親及姐姐知道真相、面對事實嗎?」

一句話終於讓田曉語的防徹底崩潰,點頭答應將這件事完全委託給可言,由她全權處理,正面挑戰尤天順,以及她自己的父親與姐姐。

「石磊,」可言綣在他的懷裡,貪戀著他的溫暖說:「你想,他們會不會有好起來的一天?」

「你要聽真話,還是假話?」

「你不會用假話來侮辱我的。」可言自信滿滿的說。

石磊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。「我這顆,原本已破碎,不成形了,是你將它兜攏起來,拼湊之後拿回去用。」

「拿回來用?」可言不太明白的說:「你的被我拿來用,那你不就沒了。」

「不,我有,而且完整無缺,是一顆最棒的,是你的心,你把你的拿來出跟我交換,毫無所懼,才成就了全新的我.我相信,曉語、哲賢、乃至於那三個曾經傷害過你的男孩,一定也能擁有跟我相同的美妙經歷。」

「瞧你把我說得這以好,讓我都不好意思抬頭了,」可言既感動又羞赧的說:「可?僑綣我現在有的,是你一顆曾經支離破碎的,又該如何幫助曉語他們呢??

「你有我呀!」石磊握住她仍偎在胸前的手,吻著她的額頭說:「你有我,兩顆心相加,還擔心幫不了他們的忙嗎?」

或許在這種時候,最不需要的就是言語吧!可言決定在回去之前,好好享受這一刻的靜謐時光。

******

可言走出法院大門,意外發現石磊一身便服的等在那裡。

「石磊,怎麼來了?」

「來接你回家。」他的答案再簡單不過。

勾住他的臂彎,可言仰起頭來,「但我還沒下班,得先回事務所一趟,跟你不一樣,我可不是老闆。」

「叫你過來跟我合夥,你又不願意。」

「我才不想二十四小時都跟你粘在一起,免得相看兩厭。」

石磊捏捏她的鼻子說:「這就叫做不打自招。」

「我才不信你會希望有個合夥人一直在身旁嘮叨,像現在這樣各自獨立處理案子不好得多。」

一直走到停車場,石磊才問道:「順利嗎?」

可言當然知道這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。

「曉語非常勇敢。」

這段日子以來,可言天天都像在打仗,田先生暴跳如雷,田曉書差點動手打她,並且不停的咒罵自己的妹妹,讓可言終於見識到田曉語這三年來是多麼的無助。

不過,她都堅持下來了,不但她,還有田曉語,連哲賢都跟著她們堅持下來,至少,哲賢的父親已經開始轉變,父子倆的關係日漸改進。

可言相信,他們的努力絕對不會白費。

「你有勝算?」石磊問她。可言坦白的說:「我會傾盡全力,至少,田曉書已經開始正視她丈夫曾經犯的罪行,當年的受害者看到曉語勇於揭發的消息,也已陸續跟我連絡,結果你猜怎麼樣?原來尤天順之後仍惡習不改,只是轉移目標到在高級聲色場合上班的女人身上,並吃定她們就算出面,也不會為大眾所接受一點,為所欲為。」

「這樣的人,居然還想出來競選?」石磊冷哼道:「看來我們的社會還真是病人膏盲。」

可言一如以往伸手揉開他的眉頭說:「不要灰心,有我們呢!有我們這群傻子,至少,尤天順別妄想能夠踏上政壇一步。」

「擁有你,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。」石磊拉住她的手說。

可言則笑得嫵媚,並不顧身在何處的踮起腳尖來,獻上紅唇說:「一切的努力,只因為有你。」

許下一生一世,都要互相扶持、珍惜的承諾。

=已完結=